寅時將近七刻鍾。
洛今朝從棧道一路上去,幽幽古道,肅殺的秋風呼嘯而過,那穹頂之上,盤亙了千百年來的孤寂和蒼涼一點點地壓下來,壓迫著南禺山。
“狂妄”的秋風,像是虎嘯龍吟那般,使兩邊的燈火隨風搖擺,明滅不定,卻永不會熄滅。
通往祭壇的這段棧道兩邊有很多人形燈火,那是一個個手掌般大的人形雕像,雕像是一個小童雙手托舉著燈籠的模樣,燈芯據說是洛族人用鮫人族的人魚膏眼淚點燃從而使燈火長明。
將要到達南禺山巔了,山巔處海拔八百米,是為天虞峰,乃是忘川洛族祭祀秋神的祭壇所在。
這時兩邊的圍欄上偶爾出現了兩隻形狀像猿猴卻長著四隻耳朵,名為“長右”的妖獸,它叫的聲音如同人在呻吟。
“長右?”洛今朝見之便心生疑慮,因為族人傳言,任何一個地方出現“長右”,都會預示著這個地方會發生大水災。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洛今朝便到達了南禺山山巔——天虞峰祭壇。
隻見,蒼茫幽夜之下,穹頂上那輪高高懸掛著的、圓似玉盤的明月,此刻已經染上了一層猩紅之色,仿佛披上一層薄薄的紅紗一樣,如同黑夜中妖豔的紅塵女子,卻又帶著一絲詭譎和荒涼。
朔月之夜,中秋之時,祭祀山神,靈氣精華都集中在山巔處,因此這時候山巔上沒有一隻妖獸,因為山神即將降臨在山巔,妖獸和陰靈都不敢現身此處,都集中在了山間幽穀,不會出現在山巔。
南禺山巔很寬闊,有八千平米寬,不遠處有一座祭壇,約五百平米寬,祭壇上有監兵神君七宿的布局,還有高聳入雲的枯木架,如同暗夜裏的一把尖槍,此枯木乃是南禺山最高大最神聖的三棵棪木,它們都長了三千年之久,各長達兩百米以上,後因建造祭壇祭祀被洛族人砍伐,製成這座祭壇的枯木架。
祭壇前麵還坐落著一個骸骨,傳聞是忘川洛族前代祭司“女醜”的骸骨,洛族人一般死後都是水葬,但曆代祭司、族長死後都是在山巔祭壇處進行天葬,讓南禺山的骨雕把長老們的肉啄去,寓意是把長老們的靈魂化作南禺山間的千千萬萬隻骨雕,讓它們守護雲開山脈、守護洛族世世代代。
而眼前的“女醜”祭司骸骨,比普通人的骸骨要粗要大很多,整條骸骨有十尺長,宛如巨人骸骨。
骸骨的正前方還有一座山神雕像,山神雕像前還擺放著用來祈禱的、白白的供品“芻狗”,各種畜禽和玉璧,祀神用的稻米,三個布滿古篆的鼎,每個鼎上都插著一把把香火。
放眼望去,天虞峰上,就一輪高懸在天邊猩紅的月,一座宏偉的祭壇,一枯木架,一骸骨,一座鳥首龍身、手腳短小如鳥爪的、十米來高的秋神玉雕像,方圓兩三裏內一片既開闊平坦卻一派無比蒼涼、寂靜的景象,讓人心感孤獨、淒涼。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大祭司銀目的那番話猶在耳邊:把玉鐲放到山頂的祭壇核心處——監兵神君的參部位置,念上教他的那段巫族祭詞,就能求得山神放過他們、放過忘川洛族,如果能遇到自己的母親,把她帶下來即可。
洛今朝不敢遺忘任何一個細節。
他一邊觀察周圍情形,一邊緩步地走過去,生怕地上會有什麼機關,或者祭壇周邊會有異變,而且荒山之巔黑雲滾動,越壓越低,狂風呼呼大作,山間的葉子、塵埃都被吹卷到山巔上來,沙塵風暴卷席山巔,周圍又荒蕪平坦無一物,洛今朝生怕要被大風刮下山去那樣,如履薄冰。
“這裏真是高處不勝寒。”洛今朝心感悲愴。
片刻過後,他來到了大祭壇前,隻見祭壇地麵的中間是一個雕琢而成的石頭圓盤,它經曆了風雨的無數次洗禮,帶上了歲月斑駁和滄桑的痕跡,而大圓盤中間正是那百米來高的枯木架。
他觀察到圓盤石刻上裏外共有三層,最中間那塊圓圈雕刻著四個神獸圖騰,最東邊是塗上青色塗料的龍之圖騰,南麵是如火焰一般的鳥圖騰,西麵是白色的虎獸陸吾,它是西王母的神獸圖騰,最北麵則是四條黑蛇,目測東南西北四個位置分別是孟章、陵光、監兵、執明;石刻第二層,中間那層是二十八個巫族古篆,最外麵第三層是不同動物的圖騰,有二十八個,分別對應著中間的二十八個古篆。
見狀,洛今朝想起以前看過關於祭祀、葬經、風水所用的二十八星宿,還有往年族裏祭祀時的那番話:“西方監兵七宿分別是奎、婁、胃、昴、畢、觜、參。”然後,洛今朝望向石刻圓盤,最左邊,西邊正是一個老虎形狀、且用白色塗料描摹的圖騰石刻。
“星分翼軫,地接鴻廬,這石刻正是二十八星宿圖騰。”洛今朝之前在天籟山玄黃宗修煉玄妙道法時,也接觸過關於二十八星宿的一些皮毛,修煉那時今朝就已經知道,修煉的方法則和每個人不同的圖騰有關,每個人修煉的圖騰對應著天上的每一個星宿,天上數不盡的星宿,不盡相同的星宿,正如樂土世間,永遠不會有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永遠不會有兩個相同的人。
想罷,洛今朝便望向那圓盤石刻的西北向,那有一個巫族古篆大致是“參”字形,“此處應是監兵參部。”
洛今朝徐徐放下銀目祭司給的古玉鐲子,然後移步到山神雕像、祭祀供品的正前方,閉上雙眼,雙手交叉環繞在肩上,略鞠躬,作出頂禮膜拜的模樣,口中呐呐地念起了祭司教的那段祭詞。
霎時,古玉鐲子亮起了幾道色光。
忽地——
那高掛在天邊的猩紅之月慢慢地衍生出另一個月影,那個新的月影是白色皎潔的,那簡直就是一個大玉盤。
洛今朝隻覺得周圍的景物似乎在波動著,幻象叢生,幻覺連連,耳邊響起縹緲仙音,猶如黃鍾大呂一般振聾發聵,讓他縱使置身幻象中卻也十分清醒。
“嚶嚀!”洛今朝緊緊捂住雙耳,抱頭半蹲了下來,這種幻聽震人心肺,讓人感到很是不適。
陡然,一隻龍首鳥身的異形出現了。
它長著應龍的頭顱,兩隻耳朵旁各懸掛著一條青目之蛇,但身體卻是毛絨絨的青鳥之羽,那儼然是一隻如同鴕鳥般大的青鳥軀體,身後還有著孔雀一樣七彩的尾羽,此時它正振翅浮於半空,那兩隻如同幹枯木枝的鳥爪蒼老無比,比人的手還要粗大,上麵還踩踏著九條青目之蛇,整個異形看上去——龍的頭,鳥的身體,怪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