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爍沒有立刻跟黑眼圈男人解釋,他心裏也正在消化這些認知。
根據這一年來的資料收集和調查,顧瑤這還是第一次參加一線行動,而且純屬巧合,原本隻是作為旁觀者,若不是陳飛宇突然點名,這一幕他也不會看到。
至於一年以前,顧瑤的行事也一直很低調,即便有案件也隻是作為幕後專家提供輔助意見。
再看屏幕上王盟的神情——他的表現就像是一麵鏡子,無論是震驚、嫉妒,還是忌憚,都足以明顧瑤今日的表現實屬罕見,甚至一反她一年前的行事風格。
王盟駁回顧瑤要求參與一線行動的報告也可以理解,放著這樣一個人在,她若是一直低調行事,給別的同行一個喘息空間倒還好,可她日後若是像今這樣表現,王盟不可能容得下她。
徐爍敲了敲手指,目光深沉,直到黑眼圈男人叫了兩聲他的名字,他才從沉思中醒過神,抬眼間,眼裏鋒芒漸斂,語調一如既往的平淡。
“這個叫王盟的足以稱得上‘專業’二字,可他用了半個時的時間,連陳飛宇豎起的防火牆漏洞都沒有找到一個,甚至不知道從哪裏下手,其實陳飛宇在那半個時裏已經給了不少關鍵信息,隻不過被王盟忽視了。但這個女人從來到現場,到接手任務,到畫像,前後也不過二十分鍾,她已經基本完成了一位一線心理專家應該做的所有事,快狠準。”
黑眼圈男人:“哥,你的意思是,顧瑤的專業能力在王盟之上,可是根據咱們的資料,她一年前最多隻是配合王盟,一直是他的下屬。”
徐爍:“正如剛才陳飛宇所,學曆和學習能力完全是兩回事,同樣,職位也不能完全證明工作能力。”
隔了一秒,他又糾正道:“我的意思指的也不是她的專業能力。”
黑眼圈男人不懂了:“那是什麼?”
是啊,是什麼呢?
徐爍安靜片刻,在腦海中思索著合適的形容詞——共鳴?同理心?還是設身處地?
不,這些詞都不算精準。
徐爍忽然道:“川,我問你,你在計算機領域的學曆並不高,你甚至被學校和單位開除過,但是你的實際操作能力卻是我見過最驚豔的,你認為這種能力叫什麼?”
川眨了一下眼,眼袋上的青黑也跟著動了動:“我這是賦啊!哥!”
對,就是賦!
川拍了一下大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這個女人靠的是賦?!哦,當然,光有賦還不夠,還需要後知識的累計啊,培養啊……”
徐爍:“有一種人,經驗即直覺,比如經驗老道的交通警察,隔著一二百米的距離,都能在車隊裏發現有哪輛車用了套車牌,這種直覺是根據常年實踐經驗得來的,非常老辣。有一種人,學以致用,比如王盟這樣的,他一定比其他同行更加刻苦努力鑽研,否則也爬不到現在的位子,麵對一般罪犯也得心應手,足以壓製對方,可是遇到陳飛宇這樣的特例,角色和立場就會發生逆轉。還有一種人,是靠吃飯的,他們生就善於洞察人心的能力,無論善良、邪惡或是灰色地帶,他們看事通透,看人精準,對人和社會的悟性以及閱讀理解的能力異於常人,再通過後知識的積累和啟發,就會發生爆炸性的威力。”
毫無疑問,顧瑤歸類為第三種,當然這還需要其它作證。
最重要的是,這種能力絕不是這短短一年激發出來的,而一年前的顧瑤一直名不見經傳,這隻能明一個問題——她一直在遮掩鋒芒。
若不是因為那場意外,她的身體和記憶都遭到重創,恐怕也不會忘記這件事。
川道:“哥,你的意思是,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切中要害,取得陳飛宇的信任,讓陳飛宇對她產生共情心理,這是因為她對犯罪心理和罪犯有異於常人的賦?呃,那這對咱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會不會有影響啊……”
徐爍沉默了幾秒,倏地笑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無論是記憶受損還是犯罪賦,這兩者都是雙刃劍,隻要用對方法,這個女人會成為一把利器。”
……
就在徐爍和川對話時,航拍飛機拍攝到的畫麵也發生了驚人的轉變。
同一時間,案發現場。
顧瑤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陳飛宇,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了下一個目標?”
她甚至還給這個問題追補了一句解釋——你甚至堅信,那足以取代你第一次殺人的成就感,隻不過要證實這一點,隻能靠實踐。
陳飛宇沒有回答,直勾勾的瞪著顧瑤片刻,就在眾人屏息之際,他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聊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此言一出,王盟立刻有些焦慮,他很想知道後麵的答案,而已經請求配槍警察支援的民警也不由得屏息,手裏攥著警械戒備著。
唯有顧瑤,沒有被陳飛宇打亂節奏:“我叫顧瑤。”
“顧瑤,我十五分鍾以前好像看到了我的前妻進來了,她是不是在五樓?”
“是,她來了。”
“按照約定,你們應該讓我見見她,否則我不會放劉雨。”
顧瑤眯了眯眼,從半個時前見到掛在屋簷邊的劉雨,她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陳飛宇手裏沒有任何攻擊性武器,被他作為人質的劉雨正下方地表上還有消防氣墊,如果是一般情況掉下去,會有骨折、腦震蕩甚至死亡的危險,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活下來。這一點陳飛宇應該知道,可他怎麼會沒有準備一把刀,作為威脅劉雨的生命和警方交涉的籌碼呢?
答案恐怕隻有一個——劉雨的恐高症非常嚴重,因為恐高甚至會出現瀕死狀態,她甚至有心髒問題。
思及此,顧瑤側過頭,第一次將視線離開陳飛宇,問身後的王盟:“劉雨的恐高症有多嚴重?有沒有心髒病史,或是家族性遺傳心髒病。”
王盟一怔,答道:“有,她的奶奶和父親都有心髒病。”
空氣幾乎凝住了。
顧瑤瞪住王盟:“這麼重要的信息,你居然現在才。”
王盟剛要反駁,顧瑤已經回過頭,看向陳飛宇,臉色瞬間切換成平靜。
“陳飛宇,你的目標不是劉雨,如果劉雨因為你的行為而心髒病發,你也無法從中獲得任何虐殺的快感。你是聰明人,這樣的無用功你不覺得太侮辱自己的智商了嗎?”
顧瑤隻字不提法律即將會對陳飛宇的宣判,也沒有提讓他放下屠刀,可以在法官那裏爭取一點分數這樣的話,她的所有分析角度都是站在陳飛宇的角度上的。
陳飛宇學曆雖然不高,但是因為自學的知識儲備足夠豐富,從某種方麵來非常自負、自大,像是這樣的罪犯到了一定境界追求的就不再是“殺人”這個動作而已,在乎的也不是量刑和幾條命,他們的犯罪過程也會在實踐當中不斷升級,甚至將其視為作品。
陳飛宇對自己的作品有一定的強迫心理,力求完美,自然不會允許有汙點存在,顧瑤的話無疑戳中了他在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