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1967年西曆十月剛過半,按照舊曆節氣正在寒露,地處祖國北方大地的首都已經是深秋到初冬。

毛思嘉鎖上門後拉著一輛竹製童車從緊湊的院兒裏走了出來,打眼瞧見的就是胡同裏水泥鉛灰色、泥土黃色、裸露磚紅色、白石灰色、標語紅色組成的世界。單調——但對於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居民來,他們是很難察覺這一點的。

毛思嘉有的時候會覺得自己在看一部紀錄片,還是黑白色的。

最近的牆根邊兒上是兩位喊大的大媽,都是一色‘婦救會主任頭’,耳後用兩枚半拃長的黑色發卡別住。身上穿著一看就知道是家裏縫製的棉襖,雖兒不算冷,但年紀大了怕得病,往往都提前上身了。

其中一個正對著毛思嘉這邊,見毛思嘉從他們那院兒裏出來,立刻搭了句:“哎,思嘉出門買東西啊?”

問是這麼問,其實並無多少問的意思,眼睛已經瞟到思嘉拉著的童車,和童車上搭著的麻袋了。

毛思嘉點點頭,細聲細氣道:“李奶奶好!我這是——我家要買白薯。”

“哦——”李奶奶笑著點點頭,又閑了幾句,到底沒繼續,人家有正事兒呢!

現在是一的上午十點鍾,上班的去上班了,中午飯又還沒有開始做,胡同相對清閑。就是這清閑時候,胡同的窄巷子是最好玩兒的。

不止有沒工作的、有工作的但就在居委會的大爺大媽,還有孩子。自從去年開始‘停課鬧革命’,孩子不用去學校了,自然就到家門口鬧——大孩子不稀得這個,家長對他們的管束少,他們玩兒的東西也多,早和夥伴到處犯壞去了。

“有破鞋換洋火!”

“磨剪子磨刀,磨老太太後腰!”

“馬蘭開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

路過倆抻皮筋的姑娘,口中幫著夥伴念‘馬蘭開花’的童謠。男孩要麼唱順口溜,要麼拿著木頭玩具槍玩遊戲。還有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大爺,身上補丁撂補丁,做破鞋換火柴的生意。

1967年,肯定是不許私人做生意的。但這種比無產階級還無產階級的老人家以物換物,基本上不會有人上綱上線,默認這和撿破爛兒的差不多。

隻不過這個生意恐怕不好做——這年頭的衣裳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鞋子自然也不例外。都是要壞了好幾次,修了好幾次,直到不能再穿了,還拆開成鞋底、碎布等,‘廢物利用’呢!

破鞋換洋火的‘敗家子’不是沒有,但走完整條胡同也不見得能遇見一個。

等到思嘉消失在巷子口,喊大的另一個大媽才興致勃勃地打聽:“哎呦,這是毛司機家的丫頭吧?一兩年不見,出落的真好!”

李奶奶嗬嗬一笑:“嗨,這您都不知道啊?虧您還三兩頭來咱們胡同呢!不是我吹噓,滿北京找找看,也不見幾個這麼標誌的丫頭——早前兩,還有人向我打聽這丫頭。”

“這誰啊!毛司機家這姑娘年紀忒”

“誰不是啊!”李奶奶一拍大腿,顯然是極為讚同的:“不過思嘉這丫頭個子高,看上去和十五六歲的姑娘也不差什麼是巷子底孫老大家的親戚,參加孫老大兒子的婚禮不就見著了嗎?立刻非人家姑娘不娶,寧願多等幾年別,人家可是大學生,進了政府當科員哩!”

雖然這兩年的風氣,知識分子很容易出事,但中國自古以來對讀書人都是要高看一眼的。

“那這事兒成了嗎?”另一位大媽顯然很有八卦的心。

李奶奶撇撇嘴:“哪能啊!也是的,毛家那姑娘才十三歲,就算是舊社會,也少見這個年紀就這事兒的咱們都新中國了,可不能這麼封建!”

到這話茬上,八卦就不下去了,轉而開始順應時勢,歌頌起新中國來。

毛思嘉可不知道自己成了別人的閑話,不過就算知道了,也隻會無奈地笑笑。來到這個時代十三年,這個時代的一些不同,她已經習慣了。

出來毛思嘉的經曆是不會有人相信的——她其實來自五十多年後的019年!

曾經的毛思嘉自父母雙亡,和寡居的奶奶在某城相依為命。寡居的奶奶年輕時是舞蹈演員,父母也從事和藝術相關的工作,頗有積蓄,正是這些讓祖孫兩個人生活上並無太大困難。

本來毛思嘉從隻需要按照奶奶的規劃,學習跳舞,然後進好的舞蹈學院,做最好的舞蹈演員(奶奶曾經的夢想),這就可以了。但在奶奶也去世之後,毛思嘉最終放棄了這條路——其實她並不熱愛跳舞,過去隻是在滿足奶奶的期望而已。

她的愛好是學習語言,研究其中的規律、演變、奧秘她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學者叫‘語言學家’的時候非常興奮她這才知道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是可以成為事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