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著氣,他顫抖著,整個人仍沒回過神,像是剛從陰曹地府走了一趟回來。
王烈楓快步走到他身前,擋在飛魍麵前,問他:“殿下,你還好麼?”
趙佶勉強平複了一點,臉色煞白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別出手,盡量穩住他……”
王烈楓蹙眉道:“好。”
飛魍突然止住了哭,抽抽噎噎地,淒然道:“我可沒瘋……我還知道我是誰。我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我隻是突然清醒。”
外麵獄卒一人四桶水,沒有桶的則拿犯人留下的衣物浸了水,蜂擁而入,大火迎麵撲來,就奪了旁人的水潑上去,一團火發出嘎吱的一聲響,火星飛濺爆裂,許許風聲穿梭其間,一時間百千聲響其作,無所不有,戛然變啞,旁邊的馬上擠過來,就再潑——火有限而水源源不斷,火勢頓時變了不少,想必很快就能被撲滅。
“我受過很多酷刑,隻可惜還是沒有死。我被灌酒,酒是好酒,可是十幾壇下肚,再踩踏我的腹部,再灌再踩至七孔流水,那種感覺可並不好受,活著並不比死了好受。我被綁作一捆,固定在地,車馬從我身上不斷走過去,我的脊椎骨被踩斷,可我還是沒有死,甚至用鐵澆了一根新的骨頭,連著這件鎧甲,整件鎧甲並不是用來穿的,而是焊在我身上的,皇帝特意選了大的盔甲,讓我每一次行動的時候,皮肉受到牽連和摩擦,舊傷口裂開,一次一次地裂開。鐵還會生鏽,你們知道嗎?每當外麵下雨的時候,我都覺得疼,連呼吸也帶著鐵鏽的味道,我在一點一點地生鏽。
“我沒有腿,我的下半身是空的,隻有鎧甲,沒有腿。它們和我的身體連在了一起。他弄瞎了我的眼睛,廢了我的武功,還廢了我整個下半身。他知道我不會死,下令將我的下半個身子處以淩遲,一片肉一片肉地割下來,割到剩下骨頭,連骨頭也一點一點刮幹淨,留下兩根筋。我第一次看見所謂筋脈的實體,竟是在這種方式,還隻會覺得痛。然後他讓人打造了雙腿的模具,有關節的,能活動的,然後將鐵水澆灌進去,澆得嚴嚴實實,不許少一塊,就像是鎧甲的樣子。組裝完成以後,我昏了過去。醒來以後,我不覺得痛了。但我知道它在潰爛,在融化,它發出惡臭,折磨我僅剩不多的感官,可我如果要割斷我與腿的聯係,隻能將自己腰斬。
“我沒有這樣做,而是控製自己體內的每一塊肌肉,讓自己能直立行走,終於,我做到了……他將我折磨成這個樣子,關在這裏,盼我有一死掉,可是,他死了,我卻沒有死。他這樣恨我,卻比我先死了——或許恨他的人更多,或許比他恨我更甚。
王烈楓繃著臉聽著。
趙佶雖不清楚具體過程,卻也感到一陣帶著反胃的驚怖。
而所有的這些事情,都是他已故的父王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