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魍意識到那是自己。
如果可以,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湊上去,看看自己的樣子。
也許這是個讓人恐懼的事實。
所以他退縮了。
可是實際上,他退無可退。無論他是想看到,還是不想看到,他都無法不看到。
獄卒們偶爾退開一個,換上另一個的時候,他便從中間的縫隙裏看到了自己——那具屍體——他不願意承認那會是自己的,臉。
那一瞬間,他的靈魂被猛擊了一下。他已經沒有了實體,因此這種痛苦的感覺從空曠邈遠之中壓迫而來,存在於他的思想中,構成了他的全部,痛苦變成了真實的,撕裂的,痛苦就是痛苦本身,是永無休止的煉獄。他感到極度的恐懼,惡心和孤獨,甚至,他後悔自己曾經活了這麼久——
他看見了一道光,自底部的縫隙中逐漸透出來,越來越龐大,越來越明亮,他許久沒有見過光明,此刻竟有幾分感動。光明可以掩蓋一切,光明使人盲目,他隱約看到人群像煙花一樣散開,四分五裂。眼前的白越來越白,他看不見了。光明是有力量的,是不可抗拒的一股衝力,將他從原地往後往上推,推到一麵堅不可摧的牆上,可他明明還在半空懸浮著;那是一種無形的“邊緣”,是阻礙他的一條界線,是一扇門,一道鐵窗,千萬根堅硬的線。
他停留在那裏。光籠罩了他,從蒼白明亮之中透射出一道美麗的彩色光線,是他久別重逢的對色彩的辨別。飛魍像一個好奇的孩子,抬起頭看那些光。光線流動著,流散了,變成鵝黃,一種屬於過去的模糊的陳舊的顏色,覆蓋在他的眼前,讓他看到過去,那些消失的不曾消失的記憶,一幕一幕出現在他的身旁。他置身其中,那些溫柔的酸楚的伴著大風和烈酒的快意恩仇,才是他的一生。
趙佶想過去瞧一眼,王烈楓拉住他,強行將他按在原地,往下一扯讓他趴著。膝蓋一痛,趙佶撲倒在地。
這樣就夠痛了,那樣會有多痛呢?
王烈楓道:“您閉上眼,手捂住耳朵。”
爆炸的力量是巨大的。
爆炸產生強光,比白晝的太陽更毒辣數倍,如果貼臉被這光照耀,極有可能被直接灼瞎;可是事實上,人們根本來不及為此而痛苦,比起突如其來的光線的直射,爆炸本身才更為致命——
隨著一聲巨大的爆響,人群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呼號,淒厲可怖,驚恐的人群和爆炸的碎片一同四散飛射,那千萬片千錘百煉的細的鋼鐵,每一片都能從人的頭頂一邊穿過去,從另一邊彈射而出,慘叫聲亦是不絕於耳;整個競技場劇烈地震動,像是一個巨人從喉嚨底部發出痛苦的呻吟,是垂死的,掙紮的,隨時會崩塌的——它確實在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