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出了正月,江南二月春回大地,萬物萌生,庭院裏枝枝椏椏的舒長開來,大街上更是愈發的熱鬧。
早在三個月之前,與杭州府城郊一隅,從外鄉搬來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初到之時,畏畏縮縮猶如那炕洞子裏的小老鼠,上個街都恨不得擋了頭臉不叫人看了去。漸漸地,不知為何手裏多了幾個小錢,那漢子老錢頭便時時出來吃酒,吃醉了膽子倒是大了,逢人便說自家是當今杭州府知府夫人的老爹……
這話兒初時,大夥聽了哄堂大笑隻當他是個沒腦子的罷了,可他說的次數多了,話裏話外的還說的煞有其事,連帶著那夫人容顏相貌都能描述個大概。人們本來還是不信的,但有人又見到一位遍身綺羅儀態非凡的大姑娘曾出入老錢頭的家中,有潑辣的媳婦子上前攀扯打聽,那姑娘隻是抿嘴笑,言語裏對那老錢頭竟還懷了幾分尊敬之意……
“那老錢頭錢老四是咱們知府夫人的老爹,你信?”
“本來是不信,就憑他那一家子長得歪瓜裂棗的,哪裏配得上做咱們知府夫人的家人,可是有道是山雞裏頭出鳳凰,也不是不可能……”
“況且那位大姑娘也沒否認說他不是啊!”
“若真是夫人的家人,那為何不相認呢?”
“聽聞夫人身子不是很好,這些日子在府裏麵養身子呢,子嗣為重啊。”
“原來如此,聽聞夫人多年沒得身孕,果然是窮鄉僻壤出來的‘薄地’啊。”
“嘻嘻嘻……”
要說這茶餘飯後搬弄是非,不僅是全天下長舌婦人們的本事,連那些素日裏不太滿意袁知恒太過強硬的手腕的,又不敢表現在明麵上的世族大家,都津津樂道的將視線對準了那鄉下來的老錢頭一家子。
可那錢老四卻是個慫貨,素日裏龜縮在家裏不曾出來,隻有上了酒癮才肯出來小酒館吃酒。他的那位吊梢眼麵上橫肉飛的老婆子以及兩位子女就更加小心翼翼了,人們偶爾從他家的土牆外嗅到煮大肉的香氣,又時常聽到那婆子打狗罵雞追著她家閨女打罵的聲音。
旁的便無從得知了。
二月二日踏青節,知府袁大人攜夫人出遊踏青,並命諸民同樂。
於是這日錢塘江上畫舫彩船來來往往,船上達官貴人富家大戶皆為袁大人邀請,又有書生學子鬥詩誦文,武者比武賽拳腳,戲子歌詠吹打……岸上的擁堵了一層又一層的百姓高聲交好,小販兒貨郎們趁機兜售些芝麻蜜糖麵人兒頭花兒的,不一而足,好不熱鬧。
江上貴人們尚在遊江,岸上一些有點錢財的鄉紳財主便聚在一處,找起樂子來。
“來來,今日可是個好日子,好好兒的錢塘江麵兒都被貴人們占了去,還不興咱們在地上找找樂子?”一張姓鄉紳因著沒能受邀上船,心中早有憤懣之意。
“張員外有什麼提議?”另一些算是有些頭臉的小吏財主雖然平日裏不願與他交道,但今日這般日子大夥兒也自覺給他幾分薄麵。
張姓鄉紳早些年間在江上討生活,賺了些“容易錢”,這容易錢說來簡單卻是惡毒損陰德,不過是經過此處的外地商人,做了他家的船,他見財起意害了人家性命,白白得了人家一年在外行商的積攢的錢財,那些商人常年走南闖北居無定所人不見了家人也難以找尋,被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到了江裏,家人不找,官府不知,也就白白做了冤死鬼。
他這般的人品,素日裏少有人與他往來,他自己卻仗著有些小錢,為人傲慢的很,出手自也是十分闊綽。
“不若,咱們玩葉子戲,何如?”
“張員外莫不是吃醉了酒,那葉子戲可是有違朝廷法度的,這是什麼場合,哪裏敢玩這個。”另外幾人立即擺手拒絕。
“怕什麼,知府大人說了要諸民同樂,諸民同樂懂嗎,沒有葉子戲就沒有樂子?況且你敢說你平日裏不好此道?還有你,你,你們誰沒摸過這葉子牌的膽敢站出來好叫我瞧一瞧。”
他這一話兒一出,大夥兒就不說話兒了,這葉子戲可有兩百年的曆史了,因著它也是賭博的一種,自前朝上頭頒布法令明令禁止,可明麵上雖禁止了,私下裏玩的人還是不在少數。臉朝廷裏的一些大官兒都偷偷摸摸玩兒呢,如今聖上年紀大了,對這些亦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頭的人就更不當事兒了。
“哎,瞧你們那膽兒小的樣兒,這樣吧,輸贏都算我的,我若贏了便出銀子買兩口/活豬,當場卸了煮香肉,給過來捧場的鄉親都吃肉喝湯,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