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哎哎——慢點兒!那邊哪邊……”管家沈普裏裏外外得忙活著,剛入夏,老天便一氣送給人間一份醞釀了一年的高溫大禮,顧不得花白的胡子被汗水浸濕,沈普對這擺了整整三年的靈堂有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唉……”沈普歎了今天第三十七口氣,老爺,您就放過少爺吧……
忙了整整一上午,沈府終於褪去了披了三年的白衣恢複了以前的樣子。
“大少爺……你……”看到把自己關了整整三年的沈殊,終於出了楓林北苑,沈普高興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普叔,爺爺呢?”沈殊淺笑。
“啊……在歸雲閣……”看著移步離去的沈殊,沈普有種莫名的擔心,在他印象中,少爺以前從不會這樣笑的,那笑似有似無,令人發冷……
沈家是南國望族,沈府卻遠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麼富麗堂皇。進了沈府大門,中間是一條大甬道,直通大正堂及北苑,甬道兩側有各引出一條小路,向左望去,迎麵的是一麵雕著鬆竹映月的清石屏風,繞過屏風,便進入了西苑。
沈殊輕邁著步子,經過長廊,於盡頭的歸雲閣前立住。
歸雲閣。是沈府的書房,名字是沈複也就是沈殊的爺爺起的,取淡泊如歸鄉之雲之意,想到這,沈殊不禁冷笑,豐神俊逸的臉龐撒上一抹陰霾,淡泊?爺爺,你當真淡泊得了嗎……
往往越是想要的,就與是得不到。因為老天也像人一樣,越是高大的建築越容易惹來她的嫉妒。因此,越是帝王將相豪門世家,越是最事與願違。
輕敲略帶紋樣的房門。
“進來……”房間裏傳來沉穩的聲音。
沈殊略顯猶豫,還是推門而入。“爺爺……”,沈殊看著並未準備說話的沈複,頓了頓,似想到了什麼,臉色蒼白,眸子卻如若寒冰,開口道:“我要出仕。”
“想了三年,就得了這樣的答案嗎?”沈複沒有抬頭,手中的筆也未因來者而稍有停頓,蒼老的眉眼依稀可見當年的冠玉風姿,似乎並沒有因三年未見而對這個孫兒有何不同,“一旦進了這朝廷,隻怕你會後悔……”
“孫兒不會。”沈殊並不理會沈複的擔憂,他已經用三年做了這個決定。
“我會給聖上上書,沈家的麵子,他還是要給的。“沈複握筆的手骨骼分明,英偉的眉須顯著不減當年的自負。
“謝謝爺爺,孫兒回去了“沈殊微微鞠躬,待看到沈複頷首後,緩慢退出書房。
南惠帝二年六月,尚書令沈卿因突發疾病,於二十一日卒。三年後,其子沈殊入仕,南惠帝因念沈家功勳卓著,特頒旨準其子承父業,接任尚書令。
此聖旨一下,舉朝震驚,雖然大臣父死子繼在南昶國並不少見,但尚書令乃國家要職,曆任不是朝堂元老便是建有奇功。而沈殊初入仕途,竟擔此大任。雖說朝野上大部分人皆出自沈複門下,而這些人後又經沈卿提攜,因此沈家的勢力絕對不容小覷。可是自沈卿歿後,一向與其不和的溫家借著新帝登基迅速崛起,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確所言不虛,溫家家主溫世然致仕後,其長子溫北辰靠著擁護之功,連升三級,從禮部侍中一下子升遷到了中書令,可謂權傾朝野,自然,也培養了自己的勢力。而此次聖旨的反對聲幾乎皆出自此中,僅除一人,便是諫議大夫蘇慕清,南惠帝從沒有想過一個小小的諫議大夫竟會是反對最激烈的人。自然,他付出的代價也不小,若不是礙於不殺言官的祖訓,勃然大怒的南惠帝必不會隻是將他送到慎冥司這麼簡單。
“都調查清楚了嗎?”沈殊漆黑如瀑的長發並未梳起,一手把玩著青花茶具,那茶具藍白花紋相映成趣,給人以著與主人極為相稱的賞心悅目之感。隻是,這主人卻不似這杯子般簡單直接。
“都查清楚了,蘇慕清並非溫黨中人。”來者的聲音毫無感情,似乎並為吃驚於對方發現了自己,“他向不附權貴,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他為人清正,溫北辰抓不到什麼把柄,恐怕早就……“他一身黑衣勁裝,昏暗的燭光下看不清麵容,隻凸顯出了臉上英挺的棱角。
“哼……是嗎?”沈殊停下了手中的的動作,“你下去吧。”
待身影消失後,沈殊皓齒微露,輕笑道:“果然還是老樣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