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她躺在大樹的枝幹上怎麼都睡不著。
身為燕國唯一的血脈,她知道複國於她來說是此生必經的一條路。
她的父皇母後,與無數同胞都在攻城中慘死,身為唯一活下來的人,她有什麼資格說不願複國呢?
當年她年紀尚小,對事情的來龍去脈又沒有絲毫的了解。她隻知是鄰國所為,卻不知向來強盛的燕國為何會在一夕之間被弱小的國家攻陷,若說其中沒有陰謀那是絕無可能的。
思及此處她睜開眼睛,見火堆旁的玉真上仙也還未睡便問他。
“師父,我父皇母後當年究竟是被誰殺死的?”
等了許久也不見他答話,她隻好重新躺回去,看著滿天的星星發呆。
她記得從前在皇宮中生活的時候,她最喜歡爬上一棵巨大的山楂樹上看風景。那時候她從未出過宮城,對宮外的所有事情都充滿好奇,那時她是一個有父皇母後寵愛的小公主,一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無知少女。
她跟師父也是在那棵樹上認識的。
思及此處,她越發的難以入睡,眼見夜以入深,她起身瞧了瞧樹下似是安睡過去的師父,偷偷使了個法術,人便消失在了樹影之中。
火光微弱之中,玉真上仙微微睜開眼睛。
她果然,果然還是塵緣未斷。也罷,這一趟隻當是為她的塵生做一個圓滿的結束吧。
夜黑風高月暗雲濃,巍巍宮城內外一片漆黑,唯有城牆下偶爾行過的巡邏隊的燈籠發出一絲微光。
僅僅這點光亮自然是看不到高聳城牆之外的樹幹上,懸坐的人影。
流瑾坐在粗壯的樹幹上,兩條腿懸在空中,如兒時一般蕩來蕩去,可卻永遠沒了從前的無憂無慮。
沒想到這棵山楂樹倒是活了下來,還比當年長得更高更壯了些。可惜皇宮已不是當年的皇宮,在她的印象中,這裏隻停留在當年大火的濃煙和飄蕩數裏的血腥之中。
月亮隱在濃雲之後,隻流出一絲白光。她正盯著那一絲光亮出神,忽覺身後的枝幹一重,似是有人立在她的身後。
“師父?您也醒了,是徒兒吵到您了麼?”她撐著下巴頭也不回的問。
身後的人停頓了片刻突然發出一聲輕笑,“嗬,流瑾仙君真是好興致。”
她愣了一下,猛然回過身來。隻見一個高大的暗紅色身影正李立在她身後,那人身材十分高大,給她一種極其強烈的壓迫之感,令她渾身難受,差點本能的召喚出琉璃劍來準備先下手為強。
“你是何人?”流瑾站在樹幹的另一端,滿是戒備的看著他。
“本座乃六境魔君之一,人喚赤羽魔君。”
赤羽魔君?此人她倒是聽瑤碧師姐說起過。
“沒想到玉真上仙如此大意,竟放任你一人在此處。”他雙手疊於身前,言語之間似乎並無惡意。
流瑾看了他一眼,深覺此地不宜久留,便很是客氣的對他行了個禮道:“小仙出來已久,唯恐家師擔憂。魔君請便,小仙這便先行一步了。”說完不等他回答,便捏了個決揚長而去。
赤羽魔君獨自立在樹頭,瞧著她倉皇逃脫的樣子,露出一絲笑容。
他就知道,即便不知老皇帝將她藏身何處,隻要在這皇城之中等著,終有一日會等到她這隻兔子的。
待她回到城郊之時天已大亮,怕是回去之後免不了要被師父責罵,她便很是識相的先到附近的鎮上買包子做早飯,權當是給師父賠罪。
小鎮雖小,可街上卻不比京城冷清多少。流瑾正抱著剛出爐的包子邊走邊想著待會兒該如何請罪,便聽見一旁擺攤的小販閑聊。
“你們聽說沒有,前兩天聖上發了告示,說要免了咱們周邊三城五年的賦稅。”
“真的假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君無戲言,告示都貼出來了自然是真的,聖上真是開明,實乃百姓之福啊!”
“是啊,咱們在這塊土地上活了這麼幾十年,什麼時候有這等好事了?聖上體恤百姓可真是難得的明君!”
流瑾隻聽的兩眼發紅,抱著包子的手越收越緊。
他們所為的開明的聖上當年可是殺了上萬人,才奪得的他們燕國的皇位!這樣的人居然稱得上明君!?
那一場血腥殘暴的殺戮,大家都有目共睹。亡國之恥,弑親之痛如同蝕骨之蛆一般折磨著她的靈魂,可她忍了過來,隻因她知道,這世上不止她一人活在煎熬之中,有朝一日她必定要回來拯救燕國的百姓,解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可如今那些讓她隱忍過來的燕國的百姓們,居然甘心居於竊國惡賊之下,甚至出言誇讚!
她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