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聞言,進食動作稍稍停滯,卻不言語,他今日想起許久不曾想起的事,也想起許久不曾想起的人,那些陳年舊事如絲似縷繞在心頭,拉住他想要應允的念頭,往常時候,自己母親倘若這樣點破,他定會答應迎娶攜寧進府,但今日,暫時不行。
沈老夫人見他如此,無端想起當年頭回攜寧入府,那宋家姑娘所言所行,不由得嗔怒上眉,手中銀箸狠狠拍在桌上,發出巨大聲響,她的怒氣也因此傳遞,駭得紅蕊噗通跪下,瑟瑟發抖,不敢言語,沈老夫人眉頭皺紋開成菊花,她怨毒而憤恨的開口,本就蒼老的臉越發陰暗:“那宋家女有什麼好,這麼多年也不見你如何,怎麼,如今倒念舊情?霈平,旁人不知你,我這個做母親的如何不知,當年你對宋家女確有情意,可你與你爹都是何等無情,這麼多年,你為甚麼還要記得她那句,倘或攜寧入府,此生不做沈家婦!”
她喝破當年事,沈琛心頭越發沉悶,當年他與行雲新婚,自己父親卻突然去世,不得不接母親來府中居住,攜寧當時年少,在花園裏頭同他傾訴少女心事,卻被行雲撞破,那般要強的女子自然不肯吃虧,一句不做沈家婦,就隔斷攜寧入府途徑,這麼多年來,他從未點頭應允攜寧入府,一來是有周氏在側,對攜寧並不惦記,二來,則是今日才意識到的,他仍舊掛念當初舊人,自然不舍得違背。
這椿事鬧到最後,兩母子竟誰也不肯低頭,沈老夫人自然無心吃飯,徑直冷臉回房,恰逢攜寧在她屋中,看自己姨母這般姿態,少不得噓寒問暖:“姨母,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頂撞您?”
她這樣關心貼切,自然惹得沈老夫人越發憐愛,又想到自己兒子那般作態,不由得心下惱怒,賭氣道:“府中除卻你那表哥,還有誰敢氣我這老婆子?今日他要將那齊氏留下,我也應允,我呢,不過讓他將你收進府中,他就要跟那娼婦商議,當真是不知好人心。”
攜寧聞言,頗為黯然,她自幼自己表哥一同長大,從就想著嫁給他,可是先有宋行雲擋路,後有周氏阻撓,她不知何時才能夢想成真,但她不知道的是,這次讓她再次失敗的,仍舊還是已經逝去的宋行雲,隻是沈老夫人為了不讓她那樣傷心,才刻意謊而已,但見攜寧這樣難過,沈老夫人少不得再次開口勸慰:“你也莫要灰心,如今那娼婦有把柄,待她再出什麼差錯,想要休她,易如反掌。”
這句話如溺水者瀕死看見的稻草,在無邊水域中驟然顯露,雖然渺而柔弱,卻給予希望,攜寧的心再次活泛起來,開始算計如何才能讓周芸出錯,沈老夫人見她振作,不由得稍稍放心,又安慰勉勵幾句,就放攜寧回屋,卻對攜寧已經上心之事毫不曉得。
“阿郎的意思是什麼?這樁事,我終究不好開口的。”
周芸回府的時候已經是夜晚,薑後為給周芸撐腰也著實是下血本,先時派白魚來接,又讓赤烏送回,當真是給足麵子,但沈馥對薑後這種行徑不以為意,反倒是有些癡念的攜寧,看見周芸恩寵如此,越發認定自己入府困難,但這樁心思並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她反而顯得越發恭敬溫馴,惹得沈老夫人看重,而沈琛因周芸得到薑後這般榮寵,心中又生計較。
畢竟宋行雲就算當年再怎麼同他鶼鰈情深,如今也已經是個死人,周芸才是觸手可得的利益,沈琛攜著周芸入屋,甫一進門,就主動開口提及沈老夫人所言,攜寧入府一事,周芸眉頭緊皺,稍稍顯露出些許不願,畢竟她比誰都知道,這正室有多難做。
“我的意思是不必如此,更何況點絳馬上就要入宮選秀,憑她的才貌,安個名頭並不難,倘若攜寧入府,到時候你不好做。”
沈琛斟酌著開口,倒將周芸哄的心花怒放,她隻覺得自己夫君的確看重自己,心下竊喜,更是認定攜寧沒什麼威脅,但轉念又想到今日沈馥所為,不由得擔憂開口:“大姑娘那裏可如何是好,今日皇後娘娘也同我,要與大姑娘好好相處,但大姑娘素來掐尖要強,我未必能討她歡心。”
她邊,眼圈也漸漸泛紅,顯得頗為可憐,不得不,隻論哭泣這樁事,周芸在沈家裏頭絕對是最頂尖那個,哭的楚楚可憐又不至於過分,總能博取沈琛憐愛,今日也不例外,看周芸這副姿態,沈琛先心軟三分,主動開口安慰:“無妨,她也不是那般不明白事理,我今日與她過,這事就此揭過,但齊氏必須留在府中,這也是我不想納攜寧入府的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