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陵春 第八十六章 這個故事寫在春天(1 / 2)

林中繚繞著一層朦朧水霧,猶如半掩著白紗,月色仿佛也失了光彩,黯淡的照亮邊。

從遠處望去,一位嫁衣女子手撐著油紙傘,與白衣書生相伴而行,像是送君赴考,本該是誌在千裏,卻又暗藏些許淒慘之色。

這白衣書生正是淩江,就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身上穿著的壽衣,不知何時依然變成了一襲白衣。據青荷所述,這條路名為陰陽路,路的盡頭便能看到奈何橋彼岸花。

這條路少有行人走,人若是死了,神魂便會受到陰差指引,順著陰陽路踏入輪回。若是死者心願未了,不願投胎,便會苦等陽間,直到哪日豁然開朗,亦或是被渡靈師尋到,為其了卻心願之後送入輪回。所謂渡靈師,便是那些行走陰陽的走陰人,不同地方會有不同的稱謂。

陰陽路上,一人一鬼走得很安靜,靜得有些令人有些頭皮發麻。尤其是淩江穿上壽衣之後,總覺得自己的耳畔裏是不是會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眼睛仿佛也能看到些許人影在走動。

而身邊的青荷則是靜靜地撐著油紙傘,頗有些鳥依人的模樣。

這倒很像是書畫上寫著的那般:一柄油紙傘,千裏送君行。

這可惜,這會卻是反過來。

“公子。”青荷走著忽然輕聲問道:“你會念《琵琶行》嗎?就是香山居士寫的那首詩。”

“到還記得一些。”淩江思索了一番,點頭道。

青荷微微咬住紅唇,帶著一絲期待之色問:“能否念給我聽聽?”

淩江也沒敢多問,照著書上的原文念叨:“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這首詩詞淩江隻覺得言語間頗有意境,第一次讀過之後便臨摹書寫一整夜,故而如今依舊是記憶猶新。淩江念的很慢,青荷也是聽得很沉醉。

迷霧繚繞下,將兩人的身影遮掩了半,私下緩緩回蕩著少年所念詩詞的聲音,輕柔緩和,卻又意味深長,隻可惜少了一場雨,少了一絲春風細雨的微微涼意,總覺得不是很襯景。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蛤蟆陵下住……”當淩江念了一大半之後,身邊忽然傳來一陣低微的抽泣聲,聲音雖然很聲,卻無比淒慘悲愴,像是隻有經曆過生離死別之人才能發出這般哭泣,那是悔之不及的惆悵。

“同是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夠了!夠了!不要再念了……”抽泣之聲轉眼化作放聲大哭,青荷將油紙傘丟棄一旁,原地蹲下將臉埋在衣裳裏哭著。

淩江在一旁不敢出聲,心頭卻是驚顫不已。隻因為方才青荷衝他大喝之時,臉上的精致容顏頓時變成一副沉沉死態,同時一股無形殺意也在心頭彌漫開來,淩江知道,青荷方才已經動了殺心。

若此刻他不是一副書生模樣,或許已經死了吧。

“十年,我足足等了他十年!”青荷哭著道,“十年來,我未曾忘記那一日下楊柳岸舟前,他親口對我,待他前去長安取得功名後,便會回來娶我。從那以後,我日日盼,夜夜思,在那熟悉的楊柳岸靜候他歸來。你可知道,十年楊柳長成了什麼樣?乘船人也早已不是當年人,每當深夜夢醒時,枕頭已是冰涼濕透。”

淩江聽著青荷的訴苦,盡管能想象得到她這十年來是何如度過,卻無法理解那一種迷茫,失落與擔憂之情。

青荷接著:“你可知,十年來,家中門檻被人踏過多少次?閨中房門早已被敲得鬆動,我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他了,就如同岸上那一顆楊柳,再也等不到那年那日那一縷春風。他可能死了,也可能在長安早已娶妻生子,忘了在他鄉還有這麼一個苦苦等候著他的癡傻紅顏。”

青荷忽然抬起頭,雖已經不是那一幕死態,臉上卻還是多了幾分陰森,她笑了,“記得第一次遇見他時,便聽到他在誦讀這篇琵琶行,同是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青荷的聲音逐漸止住,淩江知道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陰風從四麵八方拂過,吹幹了那本就不存在的淚影,卻還是留下兩道淚痕掛在青荷眼角。

青荷緩緩站起來,纖細的手輕輕拾起油紙傘,繼續撐在兩人頭頂,“抱歉,方才青荷一時沒忍住,讓公子受驚了。”

“沒事。”淩江搖頭道。

“咱們繼續上路吧。”青荷瞥了一眼漆黑的前路,“再往前走不遠便是陰間了,公子能送青荷這一程,青荷已無遺憾,來世若是有緣,定會湧泉報答公子這份恩情。”

淩江很想不必客氣,但總覺得這話出來就很掃興,故而還是憋住了。

兩人往前走了一會,淩江果真感覺到有些寒冷,越是靠近陰間,就越是陰寒,這點他在平海鎮早就經曆過一回。

“公子,青荷還有個請求。”青荷忽然道。

淩江答道:“但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