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昕雲眼神微凝。這顯然是她想過的,而這一問,對趙明軒不啻於一記重擊。
“視、聽、味、觸、嗅,五感、知覺,甚至連對方的所思所想,無不一一反饋,”肖少華正色道,“這也是我非常在意的一點——是否在思網的文明中,個體的記憶、體驗、經曆,是可以被完整保存,乃至直接共享的一種東西?然後按照一七八|九的法,因為感官接收器的不同,所以大腦獲得的信息不同,那麼是否在那段‘回答’的時間內,其實就相當於思網將他們的‘感官’借給了我們?換言之,我們所以為的幻覺,正是他們的真實。”
葉昕雲撫掌:“大善!原來如此,此真非彼真,這已然躍出了寶匣咒判定幻覺的規則之外。這樣一來,那些白煙的作用也得到了解釋。”
趙明軒仍不甘心:“少華,你的意思是,那什麼‘大過濾器’是真的?你真的信他那套人類就要滅亡的鬼話?”由於一時激動,他一把抓住了肖少華的手臂。
“不是真不真或信不信的問題,”肖少華按住他的手背,“你這種法過於簡單粗暴,我隻是認為,在思網方才展現的感知結構當中,‘大過濾器’對於他們,是很可能存在的一種東西。當然對於我們的認知體係,這個東西也許會有另一種法,‘基因缺陷’或‘進化極限’。二,我希望你能理解的是,你所看到的雷電,並不僅僅是現象,就像思網所看到的‘大過濾器’,我更願意將它理解為……‘規則’。”
趙明軒的手指慢慢鬆開了,肖少華拍了拍他的手背:“時間不多了,我們盡快闡明一些基本概念。”
他對趙明軒與葉昕雲道:“回到‘大過濾器’本身,這個法最初也不過是對於費米悖論的諸多解釋之一。而費米悖論問的其實是一個宇宙尺度和文明發生概率上矛盾的問題,根據最新測算的宇宙年齡,宇宙已經誕生了近150億年,最早的恒星出現在大爆炸18億年左右,距今已有148億年。
而太陽出現在大爆炸100億年後,即隻存在了近50億年,人類文明若從智人出現開始算,迄今不過二十多萬年,已然擁有了衛星、火箭、深空探測器、宇宙飛船、太空基站等等,這般的發展速度,再看單一個銀河係便有一千多億顆行星,就算其中宜居行星與智慧文明發生概率極,代入德雷克的方程估算,至少也有一萬個了。那麼,在思網主動暴露前,射電探測也好、收集信號也好,為什麼我們沒有發現任何地外文明的蹤跡?或者,一個可驗真的確定性證據?”
趙明軒感到自己像回到了時候,向肖少華請教奧數課的應用題時:“……也許是因為我們的技術,還沒有達到能夠發現它們的程度?”
肖少華笑了:“這樣,我們不妨換個方向想想。一個銀河係塞滿了一萬個智慧文明,至少有百來個,比我們多了幾十億年的發展時間,結果迄今為止,除了思網,他們中還沒有一個來到了地球上?”
趙明軒卡殼了。
肖少華道:“‘大過濾器’的提出者漢森教授因此這樣認為,必然有某種規則限製了智慧文明的發展,使他們未能走出自身的恒星係就滅亡了。”他著走向一七八|九所在的圓桌,趙明軒下意識地拽住了他的手:“少華。”
肖少華看他:“嗯?”
趙明軒道:“最後一問了,確定要換成那個問題嗎?”這是他們剛剛聽了寶匣咒核對所見所聞時,肖少華提出的。
“嗯,”肖少華肯定道,“你不是問這局該怎麼破麼?機會也許就在那裏。不過在那之前,我需要再確認一件事。”
“確認什麼?”趙明軒問。他們已走回了最後一炷香前。
肖少華看向一七八|九:“各國的投票,現在到哪一步了?”他問,“既然你方意願合作共渡‘大過濾器’,那麼也向我們展示一下吧。你們是如何入侵全球網絡,劫持終端進行視頻直播的?”
一七八|九笑道:“好。”他並沒有將這當成他們的最後一問,於是包括葉昕雲在內,三人皆得以同一時間看見眼前星空刹那浮出了一幅巨大的全息式世界地圖。而與先前元門在投票通道的界麵上展示不同的是,未投票的區域並非灰撲撲的一片,而是跟著地貌走勢,漫出了黃的山、綠的平原、藍的海,稍近些,還能看見半空氤氳的雲層,沙土的紋理、高山的脈絡,仿佛誰將太空中的三維地球攤成了二維的。國界線則是一條條淺色近白的灰,像是大多屬於公路,在這些灰線分割國界的各個區域內,也不似先前的投票界麵一般,紅的票數多就整個國家變一紅色塊,藍的票數多就整片區呈一藍色塊,是個純平麵的矢量圖,而是紅中有藍,藍中有紅,紅藍兩色光點交織錯落地飄在這些區域的上方,就跟夜空中的熒燈一樣。也是因此,三人很容易便能看出,這一國中,哪些地方的人們投了紅,哪些地方的人們投了藍。
此外,原本擺在各國色塊上的紅藍百分比進度條也被一管管溫度計似的東西取代了,立在各國國界旁。每當夜空升起一盞紅燈,該國“溫度計”裏的紅線便往上躥一點,反之則縮一點。又因紅點的速度又肉眼可見地明顯比藍點快上許多,不過須臾,趙明軒便看到太平洋上一國的“溫度計”爆了表。
“爆了表”意味著什麼,尚未可知,因為那上的刻度也換成了他們看不懂的花紋。
“不可能……”葉昕雲的驚呼吸引了趙明軒。他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已變了全紅的尼泊爾,零星幾點藍光還是從西藏邊境飄過去的,緊接著便看到了一團火似的紅光從中國西南區域中炸開,瞬間令代表著中國的“溫度計”紅線向上躍了一節。
“……這是?”趙明軒麵色頓沉,他記得出發前中央三令五申嚴防死守,禁止民眾自行投票,這期間必然有什麼意外變故破了塔防。
“要看麼?”一七八|九問,不待他們答,便善解人意地伸手點了下三人所視那處,趙明軒隻覺眨眼間視野放大數倍,如置身荒山野嶺之中。
遭過一次相似情境,這回他條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了肖少華的手,扭頭看人尚在否,肖少華沒反應過來,問他“怎麼了”,趙明軒放了心,答道:“沒什麼。”
他們現在的視角非常奇怪,既不是腳踏實地的平視,也不是看D地圖時的俯視,非要形容的話,或許更接近懸浮半空的監視器視角。
也是因此,過了兩秒,趙明軒方認出這個地方:“……臨滄……塔?”
這個字詞的發音扯著記憶的片段躍出腦海,肖少華瞪大了眼睛——
這裏就是……顧雪曾經服過役,又叛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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