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行將就木的陸老先生,陸夫人看起來很年輕,歲月對她還是很仁慈的,沒舍得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隻有眼角的淡淡細紋證明這個女人曾經曆過風霜。
她穿著棉質長裙,裙擺隨著她走動拂過地上的落葉,她垂眸看著地上的蕭晨,他和他母親長得很像,有很多次她看到他的眉眼,總不自覺地想起那個曾對她咄咄相逼的女人。
蕭晨掙紮著要站起來,但他今天失控了太多次,警察怕他傷到人,緊緊製住他不肯讓他動彈。
陸夫人緩緩開口,說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第一次是在我和恒止結婚不到三個月的時候,她懷著你上門,指著肚子告訴我,這是恒止的孩子。她希望我自覺離開陸家。”
“當然,我拒絕了她。”
“雖然陸楊兩家是商業聯姻,但那個男人畢竟是我名正言順的丈夫,她憑什麼登堂入室對我指氣頤使?所以最後是不歡而散。”
蕭月離開了,但是由她帶來的傷疤卻留在她心尖上。
她恨嗎?
她恨的。
被新婚丈夫背叛,她能不恨嗎?
她當即對陸恒止提出離婚,並且搬回了娘家。
但是她的父母對她的決定完全不支持,甚至激烈反對。
父親大發雷霆罵她不懂事,說她和陸恒止新婚不到三個月就離婚,會讓陸楊兩家成為榕城一個大笑話!
她當時站在窗口望著庭院,院子裏為她出嫁時貼的‘喜’字還在,就像那場盛世婚禮到現在還為人津津樂道一樣,如果她在這個時候離婚,等於將陸楊兩家的臉麵丟在地上踩。
那時候她真的很想什麼不管不顧,明明是他們對不起她,先是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訂了她和陸恒止的婚約,然後是陸恒止在外麵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那個女人還敢到她麵前叫囂,他們對她這麼無情無義,她為什麼還要顧全他們的臉麵?
她成全了他們,誰又成全她?
驕傲的楊清若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這麼委屈。
父親卻譴責她:“如果沒有這個家給你的榮華富貴,你活二十幾年,豈止隻受這點委屈?!”
“你走出去看看,有幾個女孩能像你一樣,一出生就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愁什麼都用最好的?讓你嫁給陸恒止是虧待你?前些年你下鄉做支教,那些買賣女兒的父母你沒少見吧?”
“……你們這樣對我,和那些父母又有什麼區別?”同樣是把她當成一件貨物那樣交易。
父親無法忍受她的頂撞,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楊清若,我告訴你,沒有楊家三小姐這個身份,你什麼都不是!你享受了這個家給予的一切,現在還想為了自己對這個家倒打一耙,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是啊,沒了楊家三小姐的身份,她楊清若又是誰?
她就像提前向上天透支了二十年的幸福,要用她下半輩子去還。
母親還跪在她麵前,求她不要鬧了:“楊家和陸家剛剛開始合作,你現在離婚不就是要咱們楊家得罪陸家嗎?就當是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們,為了你哥哥們,回去吧。”
她像一不倒翁,身體被母親推來推去,神情木訥而麻木。
母親還說:“那個女人懷的孩子起碼有五個月了,是在你嫁給陸恒止之前有的,哪個男人婚前沒一兩個女人?清若,你是要當主母的人,不能這麼小家子氣。”
……
那時心太軟,被父母的軟硬兼施說動,重新回了陸家。
陸恒止向她保證,絕對不會再跟別的女人有任何曖昧,也不會和蕭晨的母親再聯係——她愚蠢地相信了。
直到後來她懷孕,生了一對雙胞胎,出了那件事,她才對陸恒止徹底死心。
這次她沒有再喊著要離婚,因為她知道,她這次還是離不了。
如果離婚,陸城遇就不會再是她的孩子——陸家不可能把他們的繼承人交給她帶走。
她也偷不走孩子,以陸楊兩家的勢力,她一個女人能躲到哪裏?
為了孩子,她選擇留下,當最莊重的主母,至於陸恒止,兩人從此貌合神離。
而她和蕭月第二次見麵,在幾年後。
她又一次挺著肚子上門,雖然彼時她對陸恒止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但看到這個畫麵還是諷刺地扯扯嘴角,覺得真滑稽。
不過這次蕭月沒有再要求她離開陸恒止,而是問她,恒止在哪裏?
原來陸恒止已經半年沒去看過她。
“陸氏在美國的公司上市,他前幾天去美國了。”她淡淡告訴她,那一刻她發現她也不是那麼恨她,可能是因為對陸恒止死心,所以和他相關的一切東西,都引不起她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