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寫本上的“二十三日與木先生吃蔥油餅”,正出自胡孝民的手筆。
其實,密寫的方式很多,比如用澱粉漿寫,碘酒或淡鹽酸洗,可以顯形。用五倍子寫,綠礬洗;用牛奶寫,碘酒洗;玫瑰精寫,玫瑰露洗,都可以顯出字跡。
胡孝民覺得,用牛奶寫,最合適曹炳生,他每都有喝牛奶的習慣。
至於“木先生”,自然是杜撰的,76號拿到後,想懷疑誰都行。至於“吃蔥油餅”,並沒專指。這就是一記迷宗拳,胡孝民也沒想著,憑著一個密寫本,就讓76號陣腳大亂。
胡孝民行事謹慎過頭,從來不對任何事情有過高的期望。十拿九穩的事情,他都隻認為有七成把握。而隻有三分危險的事,他又會當成十分危險來對待。
比如昨晚上,錢鶴庭原本讓他在平吉旅社住下,反正付了房錢,何樂而不為呢。胡孝民當時應下,錢鶴庭走後不久,他也離開了。但沒有退房,半夜退房會引起旅社的注意。
有兩個人知道這個地方,安全係數就大降。哪怕錢鶴庭是他的上司,也不能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到他身上。
況且,胡孝民還要將入角炮計劃向組織報告。
胡孝民是民國二十五年加入共產黨的,去年初,軍統臨訓班招人,組織派他考入臨訓班,作為一枚冷子布在軍統。
這次軍統派他來上海,胡孝民的組織關係轉到了江蘇省委,到上海的第一,他就與組織取得了聯係。
胡孝民身份特殊,無法在固定時間與組織聯絡,故在公共租界福德裏號安排了一個固定聯絡站。
聯絡的安全信號為門口是否掛掃帚,如果有掃帚,則明可以接頭。
然而,胡孝民幾次經過福德裏,門口都沒有掃帚。這讓胡孝民有些擔憂,可不管他再擔憂,也不能違反組織紀律。
作為一名地下工作人員,胡孝民學知,組織紀律大於。
雖然沒能及時向組織彙報,但入角炮計劃還是要執行。化了裝的胡孝民到了極司菲爾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要接近顧慧英,必須先了解76號。
極司菲爾路從滬西的東南走到西北,76號位於極司菲爾路北側的康家橋附近,東鄰武寧路、地豐路,南鄰新閘路,西南的鎮寧路與極司菲爾路交接,北邊是武定路。
新閘路南側不遠是愚園路,顧慧英家就在愚園路4弄5號。而愚園路4弄5號的南邊,則是租界最繁華的馬路之一:靜安寺路。
胡孝民在雙龍坊暗殺曹炳生,都用了兩半時間熟悉地形。如今要潛伏在顧家,更得把周圍地形牢記。每一條裏弄,每一處房屋,都要刻在腦子裏。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76號。76號東鄰74號、馬路對麵75號均為當年外國人向道台衙門購買土地修建的花園洋房,門牌為公共租界的藍底白字門牌。淪陷前為皖省主席的住宅,有一座洋樓、一座新式平洋房、一座很大的花園。
胡孝民每化裝,以不同的身份在附近偵查。76號外麵有幾家店鋪,像鐵皮店、雜貨鋪等。
胡孝民剛走進雜貨鋪,靠著櫃台的夥計,馬上投來了注視的目光。
胡孝民隨口問:“有香煙嗎?”
夥計點了點頭:“有的。先生麵生,每一次來嗎?”
胡孝民一臉“佩服”地:“上海的店員真是厲害,第一次來都知道。”
夥計很是自得,又問:“先生剛來上海?投親還是訪友?”
胡孝民微笑道:“既是投親也是訪友。”
他心裏卻暗暗警惕,店員不關心顧客買什麼,卻在想顧客要做什麼,這就有些不正常了。一般人可能不會在意,畢竟夥計與你搭訕也很正常。
夥計又問:“在這附近?先生要什麼煙?”
胡孝民問:“有三貓麼?”
“有的。”
“拿一包,再來盒火柴。”
剛走出雜貨鋪,敏銳的胡孝民就發現,身後多了一個人。他借著點煙,側過身子護著火,用餘光瞥了身後一眼。那人穿著店員一樣的衣裳,二十出頭,看到自己停下,故意轉過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