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馬車裏,郭蘭姬靠在燕澈懷裏,懶散地打著哈欠。燕澈將下巴點在她的額頭,小聲道:“困了就睡吧,離會稽還有一段路程。”
郭蘭姬挪動著腦袋,合上了眼皮。燕澈不言,隻是握著她的手,靜靜地望著前方,也不知是在看些什麼。興許,這一次,到了會稽……
想著,燕澈連忙撇開了思緒。不管如何,總是要對她公平些,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吧。燕澈抿直了水色唇,攬緊了郭蘭姬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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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苻堅有動靜,怕是要對謝安先生下手。”會稽桃花溪畔,東方神色凝重,兩彎劍眉緊蹙。
燕澈斂目,右手中的畫扇有意無意地敲著左手手心。“苻堅也到會稽了?”
“這倒沒有,隻是……”
“隻是什麼?”燕澈轉過身,望著他。
東方垂首,道:“會稽第一客棧中昨天住進了大批外地客人,個個腰佩匕首,雖是外族人的習慣,可是,爺,您不覺得有蹊蹺?”
燕澈凝眸,回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小竹屋,他的蘭兒現在就睡在裏麵。良久,燕澈背手,道:“今晚我去客棧看看。”
“爺,那少夫人……”
“你留下看著她,不能有半點差池。”燕澈低著眸子,抿直了唇。淺色紫眸中有點點深邃,還是不願意放她去莊園見謝安。良久,燕澈顧自笑了笑,桃花溪畔,桃花灼灼依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點一點吞沒整個會稽,東方站在小竹屋外,怔怔地望著潺潺的溪水。燕澈已經走了,可心裏還是放心不下。氐族尚武,個個都是高手,更擅長暗器和用毒,爺這樣冒失地去,萬一有個閃失……東方身子驀地一怔,難道爺是考慮到這一點,才自己親自出身的麼?而不是讓自己去……
東方看了一眼小竹屋,飛快地掠起身子,往會稽第一客棧趕去。
無夢,安好,淙淙的溪水聲貫入耳畔,睫毛撲閃了兩下,郭蘭姬緩緩睜開眸子。入眼是一截青紗,環視四周,方才發現自己身在一方幹淨的小竹屋裏,桌上點著如豆的燭火。郭蘭姬下了榻,走到桌旁,拿起一張紙。上麵寫著:去去就回,莫要走動,一切聽東方的。——燕澈。
字跡娟秀端莊,郭蘭姬含笑著揚起唇角,指尖緩緩碰上自己描摹,燕澈的字她當然認得。
“東方。”
郭蘭姬喚了一聲,竟不見回應,便放下字條,轉身推開虛掩的門,走了出去。大片的桃花香混著晚風襲來,盈滿衣袖。走了好一會兒都不見東方的身影,郭蘭姬便沿著桃花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
一條石子路……
郭蘭姬望著蜿蜒的石子路,腦海滑過幾片破碎的場景,驟然刺痛神經,後又悄無聲息淡去。那條石子路靜靜延伸著,無言,像一條通道,卻又不知盡頭是何處。
腳步怔怔地踏上石子路,奇妙的感覺由心底而生,仿佛許久以前就載滿了她的笑語。郭蘭姬的腳步越發輕快,唇角上揚著。晚風撲過麵龐,說不出的愜意。
終於在一截人高的青草轉彎處,到了盡頭。是一棟沉寂的莊園,門前的燭燈暗淡著隨風搖曳,仿佛隨時會泯滅。郭蘭姬沿著一道木橋,走到了莊園門前。更看清了它的殘缺。門匾上一行端莊的小楷:薔薇莊園。字跡已經斑駁,像是許久沒有人清理。門前雜草叢生,狷狂的像妖異的荒野。原本應該是陰寒的,郭蘭姬卻覺得分外安心。
忽然,莊園裏傳來流水般淡淡淺淺的琴音,幽幽地飄入耳朵。郭蘭姬推開半掩著的門,見直麵著的廳堂也是半掩,隱約著露出七弦琴的一角和一隻纖細的手。想來,那便是彈琴之人了。院子裏蕭條一片,唯獨那一截薔薇架上還殘留著幾朵盛開的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