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逃亡,那個不哭不鬧跟在他身後的小孩兒,走失在那片雨林的盡頭,隻留下一個叫艾莎的娃娃。
懸崖不高,下麵是大小不一的礁石群,賀之樟一腳踏空,四麵八方的海水洶湧而來,令人窒息的感覺如此清晰。
不甘,掙紮,嘶吼,被冰冷的海水吞沒。
遠處太陽從海平麵升起,陽光穿透蔚藍的海水,如此絢麗,水裏的人動了一下,伸手想抓住那束光,卻無法停止的墜入黑暗。
意識消失前,賀之樟睜開了眼睛。
沒有雨林,沒有礁石,懷裏的人安穩的睡著,甜甜的呼吸貼著胸膛,美好的有些不真實。
十五歲之前,賀之樟從來沒有試過那樣跟人相處,她似乎天生不知道害怕,一個話很多,一個不說話,於是一個在前麵走,一個在後麵追。
“哥哥,你的家在哪裏呀?”
“很遠。”
“比天邊還要遠嗎?”
“不知道。”
“你知道怎麼回去嗎?”
“不知道。”
“哥哥真可憐!”
明顯的敷衍,女孩兒卻聽得很認真,大眼睛裏帶著不知是憐憫還是同情,拉著他的手一晃一晃。
“哥哥你跟我回家吧,我的家可大啦,有一個爸爸媽媽,還有秋姨和靜雪姐,他們都很疼我。”
小丫頭試圖把人拐回家,然而被拐對象異常冷漠,隻甩給她兩個字,“不去!”
“去嘛去嘛,小堇最喜歡你了。”
“……”
“我有很多玩具,都給你,還有巧克力。”
“……”
“哥……”
“閉嘴!”
“好吧。”
女孩兒不甘心的樣子,賀之樟到現在都還記得。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也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那些話。
她說最喜歡他,說要帶他回家,他都記得。
夜晚的多倫多格外安靜,整個城市都陷入了沉睡,失眠的人站在露台上吹風,指尖火星一閃,煙霧繚繞。
今天他去見了唐洛,感覺卻比之前還要糟糕,屏障即將破碎,封印在身體裏的怪物即將蘇醒,等到那時,一切將不受控製。
越是想冷靜就越是容易失控,力不從心的感覺讓人惱火,賀之樟狠狠一拳砸在雕花欄杆上,活到現在,從來沒有這麼憎恨過命運。
為什麼偏偏是他?
為什麼!
身後的房間裏傳來細微聲響,賀之樟沒注意,直到陽台的門被人推開,女孩兒修長的身影被月光拉長。
“阿樟?”
季南堇披著外套走過來,看見礦泉水瓶裏飄著的煙蒂,眉頭微微蹙起。
這人最近煙癮是不是越來越大了?
看見她出來,賀之樟掐滅煙頭走過去,季南堇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問,就被他攬著進了屋。
房間裏比外麵暖和很多,賀之樟把人塞進被子裏,摸著她冰涼的小臉問:“吵到你了?”
季南堇搖搖頭,等人上了床才說:“我剛才做了個夢,醒了發現你不在,你睡不著嗎?”
換做之前,賀之樟什麼都不會說,可是現在,看著女孩兒臉上擔心的表情,耳邊似乎還能聽見那一聲聲稚嫩的‘哥哥’。
“做了個噩夢。”
季南堇愣了一下,無法想象這話是從他家賀總嘴裏說出來的,還有這個求安慰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季南堇惡寒的抖了一下,等再看過去的時候,賀之樟已經恢複正常。
剛才一定眼花了,季南堇甩了甩腦袋,不過能讓賀之樟大半夜不睡覺去露台上抽煙,還是很讓人在意。
“是什麼樣的噩夢?”季南堇問。
“夢見你不見了,怎麼都找不到。”
“???”
這算什麼噩夢?
兩人並肩躺著,一個目光遊離的盯著天花板,一個滿頭黑線,“什麼嘛,我還以為你夢到什麼可怕的事了。”
然而對賀之樟來說,這就是可怕的事!
季南堇側躺著,視線在他挺立的鼻梁上停留了一會兒,沒忍住伸手碰了一下,“夢都相反的,我不會讓你找不到我的。”
賀之樟沒說話,隻是緊緊抓住她的手。
“阿堇。”
“嗯?”
“……沒什麼,睡吧!”
“……”這個人絕對有問題!
季南堇想起外麵那個漂著煙蒂的礦泉水瓶,趴在他身上嗅來嗅去,“我記得你以前不抽煙的。”
“隻是不在你麵前抽。”賀之樟回答的很平靜。
“那也沒現在這麼凶!”季南堇噘嘴,下巴重重砸在他胸口,“賀之樟,我不喜歡你這樣,你都快變成煙鬼了。”
哪有她說的那麼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