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變得很安靜，柴火“劈裏啪啦”得響著，遠處偶爾有蝙蝠無聲的滑翔，在墓地底部的森林顯得陰森恐怖，比沒有月亮的黑夜還要黑。文欣習慣了幽靜，加上有張小哥在身邊，倒不怎麼害怕。張小哥稍微休息了一下，拿起守夜的裝備走到篝火邊，往裏加了一些燃料說：“我來守夜，你先休息一下。”文欣一覺醒來，覺得精神矍鑠，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氣，心想這個怪瓶子的藥還真的不錯呢。再一看小哥，臉色蒼白地靠在篝火旁，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似乎昏過去了。文欣趕忙跑過去，問道：“瓶子，你還好吧。”他勉強睜開眼，看了看她，沒有說話。文欣趕忙把藥瓶，棉簽，繃帶等拿出來放在托盤上，麵對張小哥，咳嗽了一聲，說：“換藥了！”意料之中的，他沒反應。“喂，其他地方我不管，但是你腰上那個傷，不好好治療會出問題的。”還是沒反應。文欣有點沮喪，心想對付這種事情一定要臉皮厚，特別是張小哥這種人，你一定要夠無賴夠難纏他才會鳥你，所以為了良心犧牲麵子是應該的。她深吸一口氣，極力麵不改色心不跳的對張小哥說出她這輩子絕對不會說第二遍的一句話：“說，你是自己脫，還是我幫你。”張小哥波瀾不驚的眸子中終於有了驚懼的神色。文欣心想你丫看見一百隻粽子也不會這麼驚訝吧。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順從地把外套，襯衣一一脫下來。文欣總算舒了口氣，還以為他會跳起來，甩自己一個耳光。費了半天功夫，總算把傷口包紮好了。卻見張小哥又恢複了一副冷漠的神色，抱著他的黑金古刀靠在樹上閉目養神。文欣心說，有沒有這麼拽啊，姐姐我好歹在幫助你，說句謝謝會死人啊。不過這個死小孩的側麵還真是好看，皮膚膠原蛋白滿滿，想想剛才摸上去又細又滑的觸感，還真是讓人想入非非……正在天南地北地胡思亂想，張小哥忽然睜開眼睛，銳利的眼光比探照燈的光芒還強：“走吧。”他收拾好行囊，把文欣的背包也背在身上，戴上一副黑手套，把文欣扛在肩上，手腳敏捷地循著鐵鏈往下爬。手電筒的光圈中，淡黃色的霧氣繚繞，周圍一切都在霧氣中似幻似真，猶如夢境。人生，其實也如在霧裏，看別人和看自己是一樣的，不是你想看清楚就能看清楚的，唯有待霧散時，很多謎底才會浮出水麵。淡黃色的霧，猶如有生命的物體，正在以它奇特的流動方式，貼著地麵在擴展開。懸崖的遠方，蒙蒙的霧氣，蕩漾著一抹幽藍。文欣手持手電筒給張小哥照明，手電光都模糊了，在手電的照射範圍裏，她看到他的身後有一大片黑色影子，似乎有很多的人站立在遠處的黑暗裏，黑影交錯，連綿了一片，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懸崖的底部，有將近八十多米寬，縱橫都非常深遠。文欣嚇了一跳，趕緊指給小哥看。懸崖上的山石全是高低不平的黑色石頭，這些岩石並不是地球上常見的岩漿岩，沉積岩，變質岩，頁岩。雖然看上去是岩石，但是這些石頭溫潤透明，有的甚至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發出五光十色的耀目光華。有些石頭的大小十分駭人，胡亂堆放在一起，仿佛用來修築什麼巨大的工事，但是臨時計劃有變，沒有用上。看的出原來修鑿的時候，肯定是十分巨大的工程。文欣忍不住開玩笑地說：“瓶子，是不是女媧補天時廢棄不用的石頭全部丟棄在這裏了。”張小哥看了她一眼，目光卻十分溫和。那一大片交錯的黑色影子，正好是位於索橋之下。張小哥仔細看了看，輕聲說：“是人俑，馬車，鎮墓獸。”他們暫時停止攀岩，稍事休息。文欣他們所站的地方，懸崖出現了一個斷層，斷層是一條橫貫整個懸崖的縫隙，仿佛一道溝渠，大概數米深的溝渠，寬度肉眼無法看全。無數黑色的真人高的古代人俑，伎樂俑，兵馬俑，有鼓車金車等偶樂車，還夾雜著青銅的實用安車和軺車的馬車殘骸，仿佛被人隨手丟棄在溝渠之內，連綿一片，湊近其中幾個，可以發現人俑的表麵被嚴重腐蝕，麵目模糊，五官都無法分辨，很多人俑還拿著青銅所製的樂器，更是潰爛得一片綠色斑瀾。滿目蒼夷中，竟然有很多睜著黑漆漆的眼眶瞪視人的骷髏。有的兵馬俑頭顱掉落，露出裏麵的森森白骨，似乎是活人澆鑄而成。文欣指給小哥看，小哥點點頭說；“在古代的神秘祭祀中，有時會相信後世會複活，所以會讓一些死忠之士活著用青銅鐵漿澆鑄全身，做成兵馬俑，長久陪伴墓主於地下。”文欣駭得渾身冰涼……“太殘忍了！”“有些忠臣為了護主視死如歸，他們的想法是你們這些小女生猜不透想不通的。”小哥的聲音漸漸變得冰冷，“你們隻知道風花雪月，花前月下，君在日日訴恩情，君死便隨人去了。哪裏會生同衾，死同穴。”文欣心想我還沒和你生同衾呢，若是同衾了，等你死的時候，說不準我也會做個活人俑和你長眠。又一想，這小哥武功如此厲害，又能永保青春，到時肯定是自己死在他前麵。“不管怎樣，活生生地做人殉肯定是不道德的，他們可以服毒自殺呀，然後用屍體做人殉。”“這是一種巫術。這種死亡可以封住人的靈魂，保住人的記憶，等到來世，就可以有前世的回憶，繼續效忠於先王。服毒自殺的話，七魂六魄早就散了。”文欣心想，散你妹啊，誰會心甘情願為君王活活陪葬啊。想當初，秦始皇下葬時，二世胡亥下令：“先帝後宮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從死，死者甚眾。”後宮嬪妃們生子者必然寥寥無幾，因此，為秦始皇殉葬的嬪妃宮女，是中國曆史上殉葬人數最多的一群。她們若是泉下有知，必定恨死了秦始皇，還談什麼效忠的屁話。小哥靜靜地看了看那些活人俑，忽然說：“文欣，我這幾日聽你說了幾百遍要做我的親人，要永遠陪伴我的話。若是我死了，你願意以這種死法為我活殉嗎？”文欣一怔，想到幾千度的鐵漿澆在身上的苦楚，先就膽戰心驚了一陣，後又一想，這人怕是長生不老的體質，自己絕對要死在他前頭，便大著膽子玩世不恭地說：“好啊，你若是死了，我一定照做，等到生命齒輪停止了旋轉，死亡伸出雙手在試探，地獄盡頭也死生相伴，有我在你絕不會孤單。到那時，我們再一起回到最初相遇的開端。”黑暗中響起小哥輕蔑的笑聲：“這些話，你也隻配當歌詞唱一唱。”文欣又羞又惱，恨不得狠狠掐他一把，隨即一想，要是自己這麼做了，隻怕立刻要被他扔到百丈高的懸崖之下，屍骨無存，於是趕緊閉上嘴巴不講話。小哥不知又搭錯了哪根神經，繼續和文欣說著話：“這些活人俑身上的鎧甲都是巫師下了咒的。如果有哪個你深愛的人死了，你希望他能複活的話，穿上他們的鎧甲，念動咒語，他們就會在另一個世界感受到你深切的想念，說不定會複活。”編吧，您就瞎編吧。再看那些人俑的旁邊，有許多形態各異的人麵鳥身，人麵獸身的青銅雕塑。“這些是什麼？房間中的擺件嗎？”“不是，鎮墓獸。古人有魂魄觀念，相信靈魂不死，以為人死後形魄歸於地下世界，靈魂可自由往來，但是有一種怪物叫魍象，好吃死人肝腦，讓靈魂消失，所以製作鎮墓獸震懾鬼怪，保護死者靈魂不受侵擾。鎮墓獸外形抽象，構思譎詭奇特，形象恐怖怪誕，具有強烈的神秘意味和濃厚的巫術神話色彩。”“那你相信嗎？”文欣問。“相信什麼？”“人死後會有靈魂嗎？”不出所料，小哥沒理會她。文欣仔細看去，有一隻雙頭“鎮墓獸”特別巨大，背向的雙頭曲頸相連，兩隻獸頭雕成變形龍麵，巨眼圓睜，長舌至頸部。兩頭各插一對巨型鹿角，四隻鹿角權椏橫生，意象極為奇異生動。通體髹黑漆後，又以紅、黃、金色繪獸麵紋、勾連雲紋。方座浮雕出一些幾何形方塊並飾菱形紋、雲紋、獸麵紋。虯曲盤錯的巨大鹿角，對稱獸體和穩重的方形底座構成了一個神秘的氛圍。另外有一對鎮墓獸，一為人麵獸身，一為人麵魚身，仿佛玉石雕刻，頭上都有角，形象凶猛猙獰，色彩斑斕，製作精致，獸身作立柱節狀，身部棱角分明，獸首雕成卷雲狀，兩眼圓睜，口吐尖舌，猙獰可怕，頭頂有供插鹿角的兩個方孔，但鹿角已朽，頸部彎曲，身繪雲紋。獸座作方形，下有方形凸榫插入方形座的凹榫內，座上有橫或豎的寬凹槽，可能是用來增強其變化的。數量最多的是一種人麵鳥身的鎮墓獸。它們頭長獨角，身生雙翼，背披火焰，豎耳怒目，獰厲可怖。文欣想起以前學過的一篇文言文中的話：孟舒國民，人首鳥身，其先祖為霅氏，訓百禽，夏後之世，始食卵。孟舒去之，鳳凰隨焉。如果真有一個國家的國民長成這副德行，那也真是世界第十一大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