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雲密布,遮住海天。周圍異常真實。如果不是一直在心裏默默提醒自己不要進入幻夢,張起靈現在已經會懷疑自己已經從夢裏醒過來,現在正在一條普普通通大街上。雖然是普通的鎮子,但是這個夢和第一個夢大不相同。第一個夢並不按照世間既有規律構建,四時混亂,空間顛倒,人物繁雜,所謂穩定隻是表麵現象。而這個世界,完全是對現實的真實還原。一連找了好幾天,也沒有找到。這個世界太真實,太廣闊,而文欣似乎存心不讓他找到,他猶如大海撈針一般,無計可施。張起靈在街頭漫步,沉下心來,想要尋到蛛絲馬跡。突然,他發現這裏的衣服樣式,飾品店,食品店,百貨大樓中的百貨,都隻有文欣喜歡的樣式。他忽然反應過來。老五讓文欣做了一個幻境,引他入幻境,讓他自己的身體感覺不到饑渴寒熱,最後衰竭而死。其實文欣就是這個世界,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文欣的耳朵,眼睛,喉舌。張起靈不動神色地觀察,心裏已經有了念頭。他溫柔地站在原地,情深無比地說:“文欣,文欣,我在這兒,快到我身邊來。”這個世界靜止了半秒,街上行人匆匆的腳步同時僵住,隨即一切恢複如常。然後,張起靈看見了文欣。她從人潮中緩緩走過來,人群紛紛避開她。穿著羊毛開衫和碎碎花連衣裙,腹部微微隆起,看起來像是懷孕4個月的樣子。她左手牽了一個小女孩,右手牽了一個小男孩。她微笑著走到張起靈麵前,對小女孩說:“快,叫爸爸。”“爸爸。”小女孩有一張天真可愛,明豔照人的笑臉。說完,文欣微笑著把小女孩抱到張起靈的脖子上,讓她騎在張起靈的肩上。小女孩高興地揮舞雙手,小男孩則拉著張起靈的手,指著旁邊的糖葫蘆:“爸爸,我要吃糖葫蘆。”文欣掏出零錢,買了三隻糖葫蘆,兩隻給了一雙兒女,一隻拿在手上,咬下一顆,送到張起靈的唇邊……嬌豔欲滴的唇噙著一顆鮮豔無比的果子,就這樣毫無防備送到張起靈唇邊……原來,這就是她這一次的夢,她想像平常人一樣,和他成親,擁有幾個兒女,快樂地度過一生……可是,怎麼能夠……“文欣……”他苦澀地喚了一聲。想了想,他又決定順著文欣,再給文欣快樂的幾分鍾。於是,他走到賣竹製品的店鋪前,買下一隻竹編的蚱蜢,然後空手劈下一條竹子,三兩下編成一條燭龍。小女孩開心地咯直笑。他也忍不住燦然一笑,笑如春風。他把小女孩抱下來,奇怪地發覺小女孩和小男孩的樣子已經和剛才不同。或許對於文欣來說,她隻是想要這樣一個家,但是並不十分確定她會有的孩子到底什麼樣子。“這一切隻是你的一個夢而已。”然而,文欣一臉迷惑地看著他,又一臉迷惑地看看自己的孩子,無奈地搖搖頭,轉身離去。張起靈的心不禁一沉。他以為她還記得自己叫文欣,至少還保留了幾分理智。但是,顯然她入夢太深,寧可自欺欺人。張起靈的黑金古刀瞬間出鞘。他手持古刀,對著文欣三人。他知道如果在這裏長久耽擱下去,自己的肉身必死無疑,他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手持古刀,對準文欣……他的手在顫抖,不停提醒自己,是幻影,是幻影……感受到他的殺氣,文欣防範心頓時湧起。瞬間,街上所有人停止行動,整齊劃一轉向張起靈,向他發起攻擊。但是,文欣所有的武功路數都是他所傳授,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他了解自己的招數。他怎麼會破解不了呢?當張起靈輕而易舉地砍得屍橫遍野時,文欣驚慌失措擋在兒子和女兒前麵。眼睛裏全是驚慌和哀求。張起靈從未如此艱難地舉劍,他從來不是心軟的人,死亡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何況現在的文欣隻是魔障幻影。可是,內心的某個角落,讓他的劍舉得無比心虛為什麼?為什麼?他手上的黑金古刀從未顫抖,可是現在,卻被夢境假象迷惑!文欣的樣子仿佛在水汽中,漸漸變得模糊,她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齒說:“原來,你真的從來沒有愛過我!”張起靈心一橫,刀光暴漲,幾下將那些虛影打得如飛絮飄散。文欣哭喊著,無助地伸出手想要握住些什麼,卻什麼也沒有抓住。張起靈一句話也沒有說,一把抱住她,任憑她蛢命掙紮,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她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那充滿憎恨和憤怒的雙眼,仿佛真是他害死了她的兒女,害得她家破人亡。張起靈不斷告訴自己,這隻是夢境而已,一切都是假的,包括她的傷心,她的憤怒。他以為自己什麼都不在乎,可是,原來他還是承受不了她恨他,忘記他。文欣在張起靈懷裏哭著哭著,海水洶湧地上漲,淹沒了整個世界。文欣昏了過去。他們下墜進入下一個世界。張起靈隻希望在下一個全新的世界中,她已經忘掉之前這個殘酷的夢境,忘掉他的冷漠和無情。他在冰冷的海裏牢牢抱緊文欣,生怕她再一次和自己分開,再也沒有了蹤影。他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張起靈是個很執著的人。從很早時候起,隻要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隻要是想要的東西,他就一定能想辦法得到。對於文欣,他不救便不救,一旦決定救了,絕不會允許自己半途而廢。海水漸漸從深藍變成蔚藍,他們從海底剛躍出的那一刹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眼前是一個用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的琉璃仙境,雲海翻騰,山色連綿,一草一蔥蘢,一花一世界,就連一棵草都完美到極致,就連一粒沙都五光十色,任意一陣風都輸送著無盡靈力,任意一陣聲響都是天籟之音。這是每個人內心深處最遠離喧囂的一處淨土,以最簡單,最純粹的形式存在,是最遙遠又最真實的故土。這個世界放眼望去全是海。天是海,地是海,連空氣仿佛都是藍色的。巨鯨從空中緩緩遊過,它們周圍是發著光的各種浮遊生物。不遠處有一道巨大的門,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門上鏤刻著紫色的古樸花紋,紋路中滿是幹了的血跡,門上散發巨大的寒意和煞氣,就連張起靈也覺得冰涼徹骨。文欣更是瑟縮成一團,在他懷裏不停顫抖,眉睫上迅速覆上一層白霜。張起靈覺得這道青銅門無比熟悉,仿佛就是他的宿命,永遠聳立在他麵前,永遠逃不出它的掌控。再仔細看時,那扇門已經遠離他們,越來越遠。原來那扇門,隻是一把巨大的黑金刀,有如擎天一柱懸浮於海天之間,仿佛整個世界的高度。何其壯觀,何其驚心動魄。一陣恐懼和絕望襲向2人心間,冰冷的情緒讓2人痛苦不堪。張起靈下意識環顧四周,隻見夢境之海的水麵,漂浮著一個人首蛇身的巨大的女子。女子正在沉睡,猶如雕塑。她的巨大身軀浮在水麵上,仿佛浮在浴缸中。天為被,地為蓋。巨鯨竟然也隻是她的手指一般大。她浸沒在水裏,層層疊疊華麗的衣幔隨波上下浮沉,堇色的飄帶和紫色長發在海中如水蛇狂舞。她的臉色蒼白得過分,雙目緊閉,五官完美近乎神跡。黑金古刀立於她的手中,仿佛她的權杖,她隨時會醒過來號令天下。她的眉心有一點紅,仿佛一條遊動的紅蛇,又仿佛一滴剛剛滴下的血。張起靈不禁長歎一聲。“這是什麼?”“這是女媧。世界上的母神,一切萬物之根本。”張起靈和文欣難以置信地看著海天之間的壯觀圖景,猶如觀摩一幅上古流傳的曠世絕作。墨色濃重,呼之欲出。她長睫如林,有五彩的鯊魚和章魚在其間穿過。她長發如蛇,呈放射狀漂浮搖曳,長得不見邊際,猶如紫色長蛇,將整個海麵貫穿,美得幾乎讓人屏住呼吸,忘懷一切。最原始,最壯觀,最驚心的美。女媧的神示仿佛已經被封印,她不再是那個單純守侯大地蒼生的神。黑金古刀將所有的神力封印在她的手心。仿佛感受到某種不安和不祥,海上的風逐漸大了起來。黑金刀在風中不斷發出翁翁的鳴聲,震蕩大地。遠遠的,隻見女媧突然睜開眼睛。那是一雙全黑的,沒有任何光亮的眼眸,似乎被那雙眼睛是神秘的葉裏亞女郎的眼睛,被她看過後,神魂都會俱碎。又仿佛是蛇發女妖美杜莎的眼睛,看過後,會被她的美麗和魔力吸引而失去靈魂變成一尊石像。蛇發女妖美杜莎本來是個美麗的少女,她還有兩個有著神仙血統的姊妹,她是三位蛇發女妖中唯一的凡身,傳說中有著致命誘惑的眼神,居住在遙遠的西方,是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海神福耳庫斯的女兒。海神波塞冬受到誘惑,化身成駿馬與她偷情,為了逃避海神之後安菲屈蒂的嫉妒,而躲在雅典娜的神殿中結合,此舉觸怒了雅典娜,盛怒下的雅典娜並遷怒於她的兩個姐姐,所以將三姊妹都變為妖怪。她們全身長滿金色的鱗片,背上長著鷹的翅膀,美杜莎的背上則長著天鵝的翅膀,頭上沒有頭發,隻有盤撓扭動的蛇,但仍然難於掩蓋她的美麗,隻要有人看過她(們)的眼睛,都會被她的美麗和魔力吸引而失去靈魂變成一尊石像。人們稱她們為Gorg(音義:高哥或戈耳工),沒有人知道她們住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