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雪未化淨。從城樓看去,昭德大殿廣場一片素白,看久了,竟然分不清雪和素服的顏色了。隻能聽到北風嗚咽和忽遠忽近,朦朧幽怨的哭聲,元梧隻覺得天同地共一色,白茫茫一片,好似太虛幻境;陰與陽相倒置,蕭瑟瑟清冷,猶如雲中鏡湖。
他看著白幡被風吹得散亂,飄的哪裏都是,心裏仿佛堵了一個東西。怎麼嘔也嘔不出,怎麼咽也咽不下。後來索性不再管,經冷風一吹,他心中燥熱腥甜,立時嘔了一大口血。熱血遇到雪,慢慢熱化了,凹陷下去,血滴子一點一點在雪地裏,居然像極了自己最愛的《傲雪朱梅圖》。
元梧撤下自己的頭冠,用尖角在雪地裏麵給這些梅畫上了枝幹,畫完了以後,還沒有等欣賞,就又嘔了一口,這下雪地裏全是血!他沒有管自己嘴角和下巴的血漬,躺倒在雪地裏,不斷的冷笑。
等入夜以後,宮門落鎖,吊唁的人能出宮的,都已經出宮了。沒有及時趕回去的,就在太常殿休息。他從城樓下去,碰到的人跪倒一片,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他們的皇上形容狼狽,衣衫散亂。
元梧現在嘴角,下巴全部是血漬,蔓延到雪白的衣領,頭頂的頭發因為沒有玉翟冠的約束,僅憑著發網也攏不住頭發,紛紛披散下來。
太監宮女見到以後,先是一驚,紛紛跪下。他們隻當是皇帝太悲傷,也不敢多想,所到之處皆是這樣的。一時間,值燈的,傳膳的,灑掃的,引路的,紛紛屏息凝神跪倒在禦道兩邊,有些膽小的太監宮女更是顫栗非常。元梧不知道怎麼了,身體一踉蹌差點摔下去,好在身體又被一雙手拉了回來。
“皇兄怎麼了,皇嫂究竟是什麼病那麼厲害。”元煜從封國趕來的路上就聽到皇後大行的消息,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謠言,直到看到各郡縣,州官都為百姓分發白布白燈籠才相信——皇嫂的確崩逝了!
元煜快馬加鞭趕到平陵皇宮,才遞了腰牌進宮,就在禦道上看到這一幕,連忙扶起元梧。
“你走開,關你什麼事?”元梧依然介意他這個皇弟曾經被議儲,對元煜冷言冷語。
“皇兄,皇嫂一直都是溫柔和順,為何會突然崩逝,臣弟惶恐,請皇兄告知。”
“放肆!朕的家事需要你一個封國郡王來管,你信不信朕削你的爵,現在父皇不在了,看誰還敢救你!”
元梧發完火氣,趕往興慶宮正殿,現在的正殿跟以前不一樣,無關的東西都撤了,隻留下了一幅皇後穿著朝服的畫像,畫像下的長桌上放著“大行皇後鄭氏之神位”。因皇帝還未崩,竟然連諡號都不能有,隻有滿桌的香案,貢品,唁文,和無數的蠟燭擺成鳳凰的圖騰在這裏點燃。
元梧抬頭看了看殿內房梁上掛滿的金黃色佛文絹布,被燭火的光晃得更加的悲戚,鄭氏的金棺就坐落在大殿中央,他又上前走了一步。才徹底看到鄭氏的遺容,她被梳起來鮮卑的高冠發,頭上戴著金翟朝冠,上麵的緙絲網蓋住了皇後的眼睛和鼻子,隻留下鮮豔的嘴巴和九鸞銜珠耳環,跟著燭火明晃晃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