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微明。
太陽才剛剛從地平線上露出小半張臉來,可早起開門的洪州百姓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隻見城中幾條主要街巷的白牆上到處都用粗重的墨筆寫滿了字跡,上麵全是些大額的銀錢財物往來賬目。
再仔細瞧瞧,那竟是知府衙門及洪州各級大小官員夥同本地鑄錢監貪墨庫銀的記錄!
時間、地點、數額、流向、經手人……
一筆一筆細致詳實,鯨吞之巨,涉及之廣,令人瞠目結舌,卻又不得不信,而這一切貪墨的源頭都指向同一個人……那就是洪州城的“土皇帝”知府駱賓如!
隨著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所有寫著字跡的白牆下都被圍得水泄不通。
少數嫉惡如仇,慷慨激昂的士子文人看在眼裏當即忍不住破口大罵,以語言意識流的方式將駱賓如和整個洪州官場刀劈斧砍,煎炒烹炸,直至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方才解氣罷休。
而那些鬥大的字不識一個的百姓則基本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雖然從讀書人的口中得知了牆上所寫的內容,但卻隻敢交頭接耳的私下議論兩句,生怕惹禍上身,可背地裏無不將知府大人家的女性親屬問候了一個遍,尤其是駱賓如的老娘和奶奶……
不過,沒多久便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府衙衙役趕了過來,將圍觀的人群驅散,然後用大桶大桶的白石灰漿把牆上的字跡盡數抹去,不留任何痕跡。
隻不過事情早就傳得街知巷聞,補救已然來不及了。
……
駱賓如鐵青著臉坐在退思堂正中的椅子上,按在茶盞上的手因憤怒而不停地發抖,碗底與茶舟碰撞磨蹭著,發出“喀喀喀”的聲響。
貪墨賬冊中的內幕竟會被泄露於光天化日之下,這顯然讓他始料未及,而第一個反應就是傳那書吏來見,結果當然是找不到人。
這時,一名衙役急匆匆地奔了進來,喘著粗氣拱手道:“大人……”
“人找到了嗎?”駱賓如並不抬頭,雙眼漫無目標的直視著前方,咬牙切齒的問道。
“回大人,我……我等找遍了全城,可是仍不見唐書吏的蹤影。”
“飯桶!廢物!”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去!立刻畫影圖形,向各州縣發下海捕文書,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那廝找出來!”
“大人,這罪名該定為……”
“蠢材!罪名還要本府親口說出來嗎?”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了。”
望著那逃跑般退下的衙役,駱賓如怒氣更盛,抓起茶盞猛地朝地上摔去。
隻聽“啪”的一聲,瓷盞立時粉碎,彈起的碎片崩在臉上,劃出一道鮮紅的血痕,而他卻渾然未覺。
駱賓如心裏當然很清楚,現在即便把那個書吏抓回來也已經於事無補了,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鼻中重重的噴了口氣之後,他靠在椅子上沉下心來想了想,便發覺這起突如其來的變故委實透著幾分蹊蹺。
作為一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唐書吏對自己來說是個極其危險的存在,所以早就有除掉他的打算。
但卻萬萬沒想到這個一貫看似木訥,多年來始終對他如忠犬一般俯首貼耳的人竟會突然不顧一切的反戈一擊,搶先算計到他的頭上。
這顯然有點兒不大對勁。
直覺告訴駱賓如,其中肯定出了什麼問題,真正出賣他的很可能並不是這個小小的書吏,而是已經成功潛進了知府衙門的奸細搞得鬼。
這個人是誰?究竟又藏在哪裏呢?
駱賓如思索了半天卻沒有半分頭緒。
但他卻知道對方既然能將帳冊裏的秘密寫上洪州城的大街,自然也有能耐把事情捅到京城的朝堂上去,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別說詹事府少詹事的美差不用再想,就連現在的官位和性命能不能保全都難說的很了,那些真正的幕後大佬們為了擇清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放棄他這顆小卒。
稍稍想了想之後,他立刻起身奔回後院書房,寫下一封親筆書信,然後叫來親信仆廝,命他馬上備一份厚禮和大批銀兩,選幾十個精明幹煉,身手也好的衙役護送,拿著這封書信即刻趕去京城疏通。
隻要那些重臣高官肯繼續替自己說話,事情便還有轉寰的餘地,看似鐵證如山,無可辯駁的罪證最後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大不了進京為官的夢想要朝後壓一壓,換個地方繼續當“土皇帝”去。
不過,這種結果同樣也是有前提的,那便是完成除掉晉王的任務。
而要對付晉王,當然要著落在那個“丹丹姑娘”身上。
其實駱賓如早就探聽到她是晉王身邊的女人,而且關係親密,非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