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讓那個什麼君寫的武俠小說上咱們新板塊麼?這會不會降低咱們校刊檔次了啊?”
女聲欲言又止,搞得門外的她非常不好意思。
這剛走到校刊辦公室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聽著有人背後非議。你說這白白送上門來的牆角,到底應該聽,還是應該聽呢??
王女俠陷入裝模作樣的躊躇中,抱著雙手依靠在門邊,悄悄往裏瞅了眼:兩個女同學抱著本子站在窗邊,一個長發一個短發。
短發支支吾吾地附和:“是呀。那王君不是正經中文係出來的,平日上的課跟這個八杆子打不著。又不是散文文章,她這麼個女孩子家家,寫這些不入流的武俠小說……”
“還是個女主人公!”
長發顯然底氣更足,義憤填膺道:“說得好聽是劫貧濟富的女俠,說白了不就是偷東西麼?還到處拋頭露麵招蜂引蝶,沾什麼江湖十大美公子,我看根本就是思想態度不正確!”
“髒話也多……”
“還有葷段子,真不害臊!”
兩人一搭一唱好精彩,王君抬腳踏出小半。
準備進去口舌大戰八百回合來著,沒想到裏頭突然冒出個男聲,情緒淡淡地反問:“你們自己看過那本小說,還是道聽途說?”
嘿,怪幹淨的聲音。
風吹鈴鐺輕又清,冰塊碰杯叮當響。
男同學的聲線大抵如此,滑過耳膜泛起微妙的清涼。
腳步收回來,那態度張揚的長發女同學好像瞬間又理屈,悶聲回:“大家都這麼說的。”
“我、我看過……”
短發接話茬飛快,有點自我表現的本能。
偏偏礙於天生膽小,弱弱道:“我之前看到第八回,後來知道是同校女學生寫的,就沒看下去了。因為我覺得女孩子不應該——”
“好看麼?”
男聲打斷她,“我看過很多次,照樣好看。嚴格來說作者跟小說沒有必要關係,作者性別更無關小說內容。但非要提上性別的話。”
他頓了頓,所有人的心髒都頓了頓。
“師哥你……”
聲音沉了點,那人說了三個字:“她很好。”
又輕描淡寫地補充:“她的小說,她的構思文筆都很好。我認識文字之後還想認識她本人。就這樣。”
屋內寂靜,屋外王君五官皺縮。
連手指都蜷縮。
幾乎想衝進去拎起他的衣領大喊:知道在作者本人麵前說這種話是什麼行為麼兄弟?
流氓啊正宗的流氓行為!
差不多給你們翻譯下就是:你的眼睛好看鼻子好看,穿著衣服很好看我還想看看你脫了衣服的樣子。明白了嗎姐妹?徹底的流氓!!
屋內長發臉色大變,短發則是搖搖欲墜。
前者義憤填膺指責那本小說沒什麼稀奇,後者斷斷續續說:“她……根本上就是把男主人公改成女而已呀。體係還是老套的江湖體係,沒有多少難度……我們都能做到。”
但你們沒做。
或許男同學的臉上擺出這類的表情,站在門外僅僅聽到女同學急匆匆解釋:“我沒做不是因為想不到、做不到。隻是覺得女作家女俠加武俠小說,所有內容都反著世道來。這麼刻意的劍走偏鋒,說到底……有嘩眾取寵的意圖吧。”
??
取你奶奶呢。
被議論的主人公這麼想著,用腳尖提開門。
兩個女同學回頭愣住。
“下午好啊,今天天氣是不。”
小姑娘探個腦袋進來,咧嘴露出大白牙,陰陰笑著問:“我是王君,你們有話要當麵說不?”
乍聽到這名著聲,桌邊男同學手指僵滯,鋼筆劃出一條微顫的橫線。王君沒留意到。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兩個沉默的女同學身上,故作不解地眨眨眼,直白問:“怎麼了?有話背後說完了,現在我人在這反而沒玩意兒說了?”
“……”
她們麵麵相覷,仍不說話。
“別吧,你們沒話說那隻能我說了?”
王君笑嘻嘻地看向長發,“我就納悶,有誰規定過非中文係學生不準提筆寫點玩意兒玩玩?誰規定女的不能寫武俠小說?武俠小說不能成女主人公??男人劫貧濟富是正義,女的就不行?男的拈花惹草油腔滑調很正常,改個性別不可以,這些都誰規定的?你們說得這麼正義凜然,有沒有個依據?”
長發瞪大眼睛,無話可說。
看來是個嘴皮子功夫不過關的。
視線轉向短發,她倒是蠢蠢欲動的模樣,憋出反駁:“沒人規定這些,但是你——”
王君不客氣地打斷:“那肯定也沒人規定不能劍走偏鋒,沒人規定劍走偏鋒就是嘩眾取寵。不然咱們還活著幹嘛,做個狗屁的學術研究,但凡弄點新奇玩意兒不就是劍走偏鋒嘩眾取寵麼?你說是吧,吳……”
眯眼盯著她的手上的本子,念出:“吳秀秀同學?”
王君歪腦袋靠在門邊,頭發剪得短短的,皮膚有點兒黑。笑起來既瀟灑又玩味,頗具英氣的眉目直勾勾瞧過來,莫名讓人窘迫至極。
還附帶臉紅心跳的效果。
活像小說裏那個恣意瀟灑、男女通殺的女俠跳出紙張,站在麵前,隻差手裏抱個削鐵如泥的寶劍。
她們當然無力招架,轉頭落荒而逃。
慌慌張張下樓梯似乎還滑倒,雙重尖叫劃破長空,王女俠無辜聳肩,瞥見櫃子上半掛著個紅色錦旗。
尾梢卷著,隱隱約約能瞧見上頭用金色繡線勾勒的幾個字。連蒙帶猜大概是:恭祝寧致恒同學榮獲全國xx比賽一等獎,之類的?
寧致恒。
口齒輕咬出三個字的形狀,怪好聽。
趕緊記下來,說不準能放進小說裏用。
王君伸手進兜掏筆,身後再次響起那個好聽的聲音問:“王君同學,你是來談板塊連載小說的麼?”
“是啊。”
“有人讓我來這裏找……找個負責人?”
那人沒說負責人是誰,她刷刷將名字記在手心裏。轉過頭去,隻見個男生坐在辦公桌邊。
白色的襯衫,白色的皮膚。
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睫毛纖長而安靜伏著,鼻梁上架一副輕盈的金絲眼睛。
正低頭寫著什麼。
窗戶是開著的,直到熱熱的微風吹動細碎的發絲飄揚,他良好的坐姿在風裏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