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驚訝地轉過身去查看,幹幹淨淨的一碗粥,哪裏看到什麼蟲,一抬頭隻看到了秦公子臉上捉弄的笑。
鈴鐺咬著牙剛走了兩步,又聽秦公子突然說,“你看,好大一隻鳥。”
鈴鐺那個木魚腦袋,又著了道,仰著頭往天上看,可惜看到的就隻是屋頂,秦公子哈哈哈地幾聲笑的捧腹,偏生鈴鐺還是沒長記性,腳剛挪動,不想再理會他了,就聽秦公子說,“別動!你快踩到鳥屎了。”
這屋子鳥兒都飛不進來,有哪裏來的鳥屎,但鈴鐺腦子懵了,當下急急退了幾步,這番模樣,讓身後秦公子差點笑岔了氣。
“這個小丫頭,當真好玩!怎的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呢。”秦懷遠無聊了一早上,似乎終於才找到了個樂子似的,笑的前俯後仰。
鈴鐺沒想到自個人被他耍了不成,還明擺著被他損一頓,氣的立馬出了屋子發誓再也不想搭理他,結果一回來還沒來得及收拾情緒,就被安嫻出來撞了個正著。
“這麼說,秦公子也來了?”嬤嬤聽鈴鐺說完,詫異地問道。那昨夜趕來寺廟的,就不隻是殿下,難怪看順慶的樣子,忙壞了,估計上來的人還不少。
“他那猴子脾氣,你以後見他繞道就好。”安嫻寬慰了鈴鐺一句,就往嬤嬤所說的別院裏走去,早前聽說他被百姓圍困,今日既然能見到秦懷遠,想必就是昨夜裏齊荀去下山,解決了這事。
可齊荀那一身血汙又是怎麼一回事?昨兒夜裏他過來逮著自己就是一頓親,除了往日裏熟悉的味道,一身的血腥味尤其的重,安嫻擔憂腳步下意識地跟著快了。
隱隱感覺昨夜上來的人似乎不少,可等安嫻到了別院,四處還是一片寧靜,隻聞見寺廟裏敲木魚的聲音,和幾聲鳥雀叫。
嬤嬤和鈴鐺將安嫻送到順慶跟前,就退了出去,順慶這會子終於忙完,閑了下來守在門口邊上,就算是一日一夜沒睡,他也能笑眯眯地站在那裏,精神抖擻。
“娘娘來了。”順慶同安嫻打了聲招呼,側身讓出了屋裏的路。
這一處住所與她那一處又不同,從前門進去,裏頭很寬敞,木製的隔板,安嫻褪了鞋才踩了上去,一進屋就見幾處幔帳白沙掛在屋邊上,跟隨著外頭徐徐春風,緩緩地飄動。
安嫻瞧了一圈沒瞧見屋裏有人,就欲去喚上一聲,就見垂地的幔帳下,隱隱有個身影,挺直地坐在那裏,一看那規矩的坐姿,安嫻就知道是祖宗無疑了。
隻是意外,明明昨夜急匆匆地找她,說讓她等他,可後來怎就沒過來,若是夜裏有事過不來,那如今閑下來了,也沒見他來找自己。
安嫻心裏倒沒有怨,就怕他身上當真有什麼了不得的傷。
“殿下。”安嫻輕輕喚了一聲,齊荀側目,一眼眼睛血紅的可怕,安嫻剛納悶這是怎麼了,便瞧見了他手裏的酒壺。
除了上回在太後的福壽宮裏見過齊荀醉酒之後,安嫻就再也沒見齊荀碰過酒,不成想今日他自個兒抱著酒壺喝上了。
“來了。”齊荀懶懶地說了一句,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坐。”
上回醉酒,齊荀對安嫻那一通鋪天蓋地的痛斥,多了好久,安嫻心裏還是留下了陰影,如今瞧他這番模樣,安嫻還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感覺。
“殿下喝酒了?”安嫻又輕輕問道,但身子就是不敢離他太近。
“嗯。”齊荀木納地點了頭。
至於是怎麼喝上酒的,這事還是與如今躺在床上的蘇幕脫不了幹係,蘇幕那人爽朗是爽朗,可就是因為爽朗,那張嘴就賤,昨夜出了屋子之後,嘴就沒閑過,若不是因為這個,他這會子也不會被齊荀打的下不了床。
估計也是喝多了,酒勁壯人膽,前一瞬還能認慫的求人,求齊荀不要向他西北進軍,讓他幹什麼都行,後來就能將齊荀罵了個一無是處。
能損齊荀的事情,不外乎就是笑話他,被所有人蒙在鼓裏,自以為聰明,自以為了不起,成為了天下的戰神,世間霸主,誰知道卻是個看不清世事的人。
假慈悲。
這話就是捅了齊荀的心窩子,能讓蘇幕下不了床已經算是齊荀積德,留了情麵,否則昨晚蘇幕早就死在了竹林裏。
誰都知道齊荀的母妃死在了亂世,被亂箭刺死的,齊荀找不了報仇的對象,最後幹脆就將這場悲劇算到了所有參戰的國家身上,當年參戰的六國,如今就隻剩下了西北,其餘在這幾年間,斷斷續續都被齊荀征服。
可他本就是個沒有野心的人,為的隻是為了他母妃報仇,為了讓天下的人不再經受六國紛爭之苦,一心隻想著統一天下,但統一了天下又如何,他從未認真的想過。
也從不知道,自己征戰收來的國家,下場如此淒慘。
自己手裏的權力越大,當所有人都敬畏他的時候,他不是沒有為此驕傲過,在征戰了吳國之後,隻剩下西北時,他也生過野心。
到了這個位置,誰不想拿了天下,成為六國霸主,一統江山,壯闊山河。
手裏拿過劍,征戰過的人,誰人心裏沒想過一直殺過去,殺到最後,成為那個最後的勝利者。
可敗就敗在,他心裏還裝著百姓,不隻是齊國的百姓,是整個天下的百姓,且他最開始的出發點並非是想爭奪霸權,而是隻為了寬慰自個兒的內心,每占領一座城池,他就覺得為自己的母妃做了一點什麼,他以為他能統治好。
直到昨兒夜裏被蘇幕戳了脊梁骨,將他一直不願意麵對的東西都提到了明麵上,他才發現,他也不知道他想要什麼。
“那殿下受傷了嗎?”安嫻見他眼睛盯著一處,並沒有神色,便以為他是真的喝醉了。
“有。”
“在哪裏?”安嫻又問。
誰知道剛問完,齊荀將手裏的酒壺一丟,伸手就將原本鬆垮的衣裳扯開,露出了結實的胸膛,古銅色的膚色,疤痕遍布都是,新傷也就麵上幾條輕微的擦傷,是昨兒夜裏被竹片刮到的。
安嫻的目光就定在那一塊兒,就再也沒有回去,這次的擦傷就算是好了估計也不會留下傷疤,她瞧的是往日留在他身上的那一道道猙獰的疤痕,估計當初受傷的程度,不亞於他手臂上被砍的那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