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李承正在伺弄烏龍茶,招待來訪的楊玉林、郭學磊兩人。
門外走廊,傳來喬亞的囉嗦叮囑,和重複告誡,“輕點……你不能再小心點嗎?別粗手粗腳的!慢點……稍等,我讓你倆……哎呀,怎麼不小心?沒磕壞什麼吧……籲,還好!”
他那邊在分批鑒定,主要是被李承堆放在兩個房間的明清家具,需要抬出來,一件件重新鑒定、拍照、編號,以便於做價值評估。
這家夥太嘮叨,楊玉林示意郭學磊將書房門掩上。
他手指輕敲茶台,示意對李承斟茶的感謝,“李生,深博的邀請是誠摯的,還望你好好考慮一下。”
就在剛才,楊玉林代表深博,向李承發出邀請,聘任他為深博藝術顧問,如果李承同意,不日會將聘書送達。
李承猶豫了。
深博的藝術顧問,與高德畫廊的藝術顧問,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
高德畫廊的藝術顧問,主要看眼力,以鑒定為主,李承不怯場。可深博是國家一級博物館,它的藝術顧問,卻是以“研究”為主,以理論成果說話,它需要厚重的曆史積澱和考古經驗,這方麵,李承還不敢稱大。
以李承二十多歲的年紀,接任深博的藝術顧問聘請,勢必會在文博界引起議論。都不用猜想,肯定有媒體認為他“濫竽充數”“因師而成”。
他不太想卷入這種無聊的紛爭當中去。
所以,他笑笑頷首,“謝謝楊老和郭老的看重,我會考慮的。”
其實,李承想多了,楊玉林口中的“藝術顧問”,沒那麼複雜。
這種博物館編外顧問,更多的是“名譽銜”,根本不可能參與博物館的核心事務,隻是用來吸引收藏家或古董商,構成博物館捐贈生態圈的。
可這話,誰也不會挑明的。
郭學磊隱蔽的瞄了眼自家老大,邀請李承擔綱深博藝術顧問,是抵達江城後老大冒出的主意——他想用這種方式拉近李承關係,從而達到勸捐目的。
貌似沒用,眼前這年輕人,沉穩的如老狗,根本不接招。
現在,又該怎麼辦?
楊玉林端著茶杯笑眯眯的抿著。
他對李承的印象還不錯,對方在文物鑒定還有史學縱論方麵,都超出他來之前的預期,待人接物也很恰當,有些名家弟子風範。
一邊琢磨著該如何勸捐,一邊看著李承在擦拭茶海。
這件茶海,也是一件不錯的古董,黃金樟整體根雕,周邊浮雕乘風破浪圖,間或鏤空,具有典型的清末廣式家具風格。
這東西也想搬回博物館——典型的廣式吃茶文化代表,不知道他出不出手?
眼光順著他擦拭的手移動,那隻手拿起一件銀飾放在幹燥處,楊玉林的目光很自然就落在那件銀飾上。
一件殘破的銀鎖,孩子百日或者周歲佩戴的那種祈福銀鎖,很普通,不知他為什麼要放在手邊?
目光轉移開來,忽然,楊玉林又扭過頭,再度聚焦在銀鎖上。
“承天之佑?”他覺得這枚銀鎖有點熟悉,讓他有印象的,就是這四個字。
孩子佩戴的銀鎖,又叫長命鎖。
舊時代,孩子的夭折率很高,稍稍有錢的家庭都喜歡給孩子佩戴這種銀飾,以避禍驅邪、祝願長命,因此,鎖上的銘文,一般不離“長命”這一主題,譬如長命富貴、福壽萬年、長命百歲、玉堂富貴等大俗大雅的詞彙。
像“承天之佑”這種祝詞,雖然詞義貼切,但過於文氣,換句話說,就是不夠通俗,饒舌,不太適合給孩子做祝福的話。
正因為些許“不合時宜”,他才會有點印象。
自己應該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枚長命鎖,或者說同樣刻有“承天之佑”的長命鎖。
隻是,時間太久遠,想不起來。
放下茶杯,楊玉林手指輕敲太陽穴,努力想了一番,依舊記不起來。
他沒敢說自己認得這枚銀鎖,李承的身世,他多少知道一些,萬一這枚銀鎖真是年輕人小時候的隨身佩飾,而自己又想不起來,豈不是讓人空歡喜一場?
不過,他依舊想確定一下銀鎖的來曆,萬一自己能想起來呢?於是,笑著指指銀鎖問道,“李生,怎麼放塊銀鎖在身邊?俠州不是流行翡翠麼?”
“哦,這呀,”李承拿起手邊的銀鎖,放在手心盤了兩下。
“這是我小時候佩戴的,前些天收拾屋子找出來,有些感懷,所以一直放在手邊做個念想。讓您見笑。”他笑笑回複楊玉林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