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非大姓,卻和故宮有著不解之緣。
單士元單老,今年九十虛歲。
人活一輩子,隻幹一件事,說得就是單士元單老,從1924年進故宮,此後七十年,單老所有的生活、工作,都以故宮為圓心在畫圈。
今天,走了一趟故宮,完成捐贈簽字,與魏老、魏老、王樹卿王老(副院)等人合影,拿到一本捐贈證書,又順帶著參觀一圈展品。
婉言謝絕魏老、王老的“交流”邀請——自己一個二十來歲的晚輩,和宮裏一幫老研究員交流啥?傳出去隻怕唾沫能淹死人。
離開故宮後,在單老女兒單佳久的陪同下,由故宮北小門出來,前去拜訪離退休在家修身養性的單士元單老。
這個年代,父囑子從還是很盛行的,秦月、王蓉遵從父命學醫,單佳久同樣遵從父命,二十一歲走進故宮,成為一名書畫修複師,十多年來,都圍繞著故宮生活。
齊耳短發的單佳久言談舉止很溫婉,但說起話來挺直爽的,依然一副劍閣大妞的熱心腸。
“我家在那邊,馬上到。”轉過考古研究所大樓,單佳久指指前麵的小胡同,敞聲說道。
胡同口生鏽的鐵牌上印著“翠花胡同”,胡同有些低矮,破舊。
“單老這些年都住在這邊?研究所那邊沒有好些的宿舍?”
“前些年院裏給他分配一套三居室,他沒要,說喜靜,胡同四合院接地氣。”單佳久自嘲的笑笑,“其實我們都不愛戳破他,他膝蓋風濕很嚴重,上下樓不方便,所以我們一家子還住胡同巷子。”
故宮裏麵的工作人員,都有些忌諱說“宮裏”,常說“院裏”。
路過胡同口的菜市場時,單佳久停下腳步,“阿承,你在這等我會?我買點菜,中午在我家簡單吃點?家裏有保姆,湘北的,做菜辣,不知道你習慣不?”
就是這麼純粹,來客了家吃去,自己做菜,不去酒店。
“我怎樣都行。”李承摸摸鼻子點頭,“單姐我陪你一道去吧。”
在地道劍閣人家做客,有時候你會發現他們很隨意,這種隨意並非對你不重視,而是透著骨子裏的將你當成一家人的那種大大咧咧。
等你到他家吃飯時,你會發現其實也沒啥準備的,就是豬頭肉,雞肝鴨雜、紅星二鍋頭之類的,燉條魚已經是大菜——你我一家人,和你客氣啥?
有些人不太適應,但李承很喜歡。
單老和饒老是師兄弟,三十年代初,兩人都在大師沈兼士門下學習曆史。那時,饒老年紀小,單老家在劍閣,經常會關照饒老,一起相處兩年多時光,饒老對這位師兄,念念不忘。
因此,李承這次登門拜訪,走的就是晚輩的禮。
菜市場買一條魚,紅燒,割一斤多五花肉,做梅菜扣肉,又買了些單老愛嚼的鹵牛舌,老爺子磨味,咽不下去。又買了些鴨肝雞胗帶回去下酒——單佳久的老公是絲國美術館的工作人員,很近,中午回家吃飯。讓吳偉買了些孩子的禮物,李承搶著付錢,拉扯一番後,單姐沒再堅持。
單家所在四合院一共三戶人家,快接近午時,院子裏沒啥人。
單老坐在廊下曬太陽,旁邊矮幾上放著一杯茶一本書,一身中山裝,扣子扣得緊緊的,頭發雪白,正在一點一點的,迷瞪著呢。
可能是李承幾人進院子時的光影驚動了他,老先生戴著厚厚的眼鏡抬頭朝有動靜的方向看過來。
李承連忙疾行幾步,在老爺子麵前跪下,恭敬的磕幾個頭,“單伯好!”
沒想到李承來這一出,單佳久手中提著東西,不方便拉,連忙對一臉茫然的單老喊道(老爺子耳重),“爸,是香江饒老師的弟子來給您老磕頭了。”
連喊兩遍,老爺子才醒悟過來,伸手在李承額頭上摸摸,“哦哦,伯子家的孩子?”
伯子是饒師早年的字。
這會女傭出門,接過單佳久手中的東西,她終於有空將李承富起來,“不是孩子!是弟子!饒叔家的弟子,李承!他來看望您老。”
老爺子耳背的很嚴重,還有輕微的帕金森症,拉著李承的手,幹瘦,且抖動的厲害。李承蹲在他麵前,任由這隻幹枯的手在臉上拂過。
“伯子……有好些年沒見了,他身體還好吧。”
單老還有輕微的健忘症,就在去年,饒老來劍閣講學,兩人還見過一麵。李承自然不會糾正這點,笑著點頭,“單伯,我老師身體好著呢,他還說,讓您老去一趟香江敘敘舊。”
這句話老爺子聽得很清楚,搖搖頭,“不行囉,老囉,動彈不了囉。”
英雄遲暮……李承心底酸酸的。
單佳久的丈夫姓魯,魯軍,絲國美術館不知道那一科室的主任,也是劍閣人,能說會道的。單姐和保姆做午飯,他陪著老爺子和李承聊天,天南海北的神侃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