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此之前,李承對春秋戰國的曆史尤其是先秦史學,突擊一番,因而對秦國的發展脈絡有著相當的了解,這番回顧,自然就是信手拈來。
吳偉和周典兩人,最喜熱血,聽老秦故事,無論是秦仲為報高祖後裔之仇戰死沙場,還是秦莊公世子世光高呼不滅賊酋焉敢進城進而讓位其弟,以及秦襄公本人死在討伐西戎的途中,無不讓兩人聽得如癡如醉。
確實讓人感慨,沒有這數百年都與犬戎爭鬥不休,沒有從犬戎的手中搶到許多土地和人口,沒有這種血與刀的曆練,又哪來的秦國的強軍之夢?
三人很快確定未來半個月的行程路線——逆流而上。
明天開拔塬,這裏是秦滅周,一統六國的都城;
再走武屯鎮,尋秦獻公遷都櫟陽、立誌收複河西的慷慨舊痕;
三走涇陽,感受秦立國之後最為灰暗的歲月;
四走雍城,三百年舊都奠定秦穆公春秋霸夢;
五走平陽,也就是今天的寶雞陳倉,秦武公兵伐華山,奠定秦之基本盤;
六走鳳翔,秦文公以遊獵之名,裹挾眾臣子東進汧渭之會;
七走汧城,緬懷秦襄公太牢祭天立國;
八走秦邑,拜訪秦莊公故裏;
最後尋根西犬丘,秦非子牧馬西垂。
地圖上看,行程並不是很遠,也不過三百五十公裏,但路途很不好走,需要穿秦嶺,上高原。
所以,等行程規劃完畢之後,吳偉和周典立即出門,開始做進入荒涼山區的最後準備工作。
興慶宮酒店其實並不高,隻有十六層,可在老城十三都,已經算是高層建築。
眼皮底下的興慶宮公園,一覽無餘,隻是,在初冬的雨夾雪中,有些蕭瑟。
倒是遠處的鍾樓和鼓樓,四角猙獰,頗有一絲當年雄城的偉岸,可惜,它倆繼承的是洪武血統,與盛唐沒有一毛錢關係。
不明白朱元璋怎麼想的,十三都,多好的名字,為什麼不沿襲?
野史有傳,太子朱標巡視關中,返回之後不久因病不治而亡,朱元璋痛失愛子,因而厭惡十三都。此事一聽就知道假的,要知道,朱元璋定名西安府,那是洪武二年的事情,又怎麼可能為真。
李承洗了個澡,再出來感覺有些餓了,忽然想起羊肉泡饃的香味,或者油潑麵的焦香……這一片也算是老街區,不知道有沒有小館?吃地方特色,最合適的就是小館。
吳偉和周典還沒回來,不過沒關係,自己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沒保鏢還不出門了?
他很快打定主意,下到一樓大廳,前台服務生很熱情,告訴他出門右拐往八仙庵方向,有一家回民小館,羊肉泡饃很地道,距離不過四五百米。
雨夾雪不大,朦朦朧朧的夜色中,有點冷倒是。
裹裹皮夾克,撐開從前台借來的雨傘,頂風出門。
天有餘暉,路燈已經逐次亮起,看看手表,這會剛六點,下班人流高峰,無數的自行車和摩托車從身邊滑過。
西北麵館很實惠,人不少,沒李承的首選羊肉泡饃,退而求其次,腦袋大的粗瓷碗,盛裝著崗尖的油潑褲帶麵,隻要五塊錢,又花了一塊錢來了張肉夾饃,牛肉的,噴香。
李承滿意的打了個飽隔,小口滋著雪白的麵湯,美其名曰填縫。
旁邊一桌,一位剔牙客將腳架在椅子上,愜意模樣,和對麵那位黑瘦中年人絮叨著。
偷聽別人說話不道德,可這兩人說的內容偏偏戳中他的興趣點——土夫子盜墓。
這兩人應該都不是正宗的土夫子,若是真夫子,不會如此光明正大的在飯館中夾著卷煙,相互吹噓自己挖出多少好東西,賣了多少錢。
九十年代的盜墓,那是真猖狂,幾個文物大省莫不如是。
九十年代,許多村莊,白天為農,晚上扛著鐵鍬挖墓,轉天弄到八仙庵、翠華路、朱雀路的地攤市場兜售,挖著了,一夜暴富,挖不著,也不虧什麼,比種田收益強太多。
誰讓古墓多呢?
絲國文保事業的扛鼎人物之一,曾任鄭振鐸先生秘書的謝辰生老爺子,在他的回憶錄中,無比惆悵、感懷的說過“對文物最大的破壞是在九十年代,最大的出口量也是在九十年代,問題嚴重程度,超過以往各個年代。”
隔壁的這兩位,聊得很嗨,很大聲,身邊的顧客也習以為常,沒人訝異,一切很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