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一個人躺在床上,不願意動彈。
雙手枕在腦後,睜著眼睛看著酒店房間的玻璃吊頂映照出來的自己,呆呆出神。
原以為自己或許會激動,或許會冷漠,或許會憤怒,或許會假裝平靜……真當見麵時,李承忽然發現,情緒這種東西,恐怕是世上最難用文字描述的東西。
其實,最準確的一個詞,也許是“發傻”。
從見麵的一開始,他就覺得腦袋不屬於自己,整個人處於一種很奇怪的思維停滯狀態。
但是,腦袋卻又如同錄音機錄像機一樣,很清晰地記得一切……四叔在大聲招呼安排,饒老在開懷大笑,彤叔和馬老在恭喜,很陌生的李大樹在大聲講述當年如何如何艱難尋找,以及明顯激動過頭的關嘉惠在附聲低泣,泰勒和饒棼在和那位名叫李加文妹妹悄悄說著話……
事後,師傅笑著說,如果不是傻了,那就是禪定,一種叫做“附定”的禪修,“以己相觀人相”,可以理解為“以佛祖的視覺看待萬事萬物”。
李承自認當時沒有佛祖的心態,額,那就是說,昨晚的自己,全程都在“發傻”。
關嘉惠是個相當強勢的女人,昨晚雙方相認後,又聽說泰勒懷孕,馬上自動代入母親角色,不停地叮囑,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劃定了許多條條框框。
包括……不能同床。
泰勒可能是臉皮薄,也可能是想要在新家人麵前留個好印象,還真的沒在房間留宿而躲到小妹李加文的房間住了一宿。
李大樹,是個很能喝酒,聲音洪亮的男人。
李承對他的記憶,就是在昨晚的酒桌上,酒到杯幹,除了敬幾位老先生之外,還將醇官以及馬老的兒子馬有禮兩人都喝高了,最後三人比賽“噴泉”,將包廂衛生間吐得一塌糊塗。
另一個新家人,就是那位看起來很瘦的妹妹李加文,今年上初二,怯怯的那種,時不時將眼睛落在自己身上,等目光相遇時她又慌張的躲開。
肯定不算大家閨秀,不過,也有點小家碧玉的可愛。
這就是自己的新家人!
也不知道未來能相處的怎麼樣?
昨天一天發生太多事,讓李承身心疲憊,如同放空了一般,渾身無力,懶得動彈。
可今天上午是李介璞公悼念會正式開放時間,自己作為他老人家的旁係後人,也要去幫忙,賴床不合適。
正準備翻身起床,總統套房的外間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承哥應該還沒起來,阿姨,我去叫承哥起床。”是泰勒的聲音。
又傳來關嘉惠的聲音,“讓他多睡會。哎呀,這孩子,東西扔得到處都是,還有這些文件,四處亂放,也不知道整理一下……”
“阿姨,我來吧。”
泰勒似乎要幫忙,又聽關嘉惠嚷嚷一句,“哎,你還是歇著吧,懷著身孕呢,別亂動。對了,你和阿承,什麼時間結婚?”
經曆過昨晚的相處,泰勒大致也摸清楚關嘉惠的脾氣,相處的還不錯,笑著說道,“還沒定。不過,承哥說等這段時間忙完。”
聽著兩人在外間閑聊的還算融洽,李承笑著搖搖頭,轉身去洗漱。
對於新家人,泰勒明顯比自己適應更快,而李大樹和關嘉惠夫婦,包括李加文,對這位“兒媳”及“嫂子”好感度都不低。
這是好事。
…………
有關李公介璞的登仙訃告在澳門的《澳門日報》《華僑報》以及香江的《明報》《東方日報》《大公報》五家媒體刊載。
與這條消息共存的是另一則近乎花邊的新聞:“香江‘小股神’疑似順德李氏遺失子!”
這條新聞並非一家媒體報道,至少有七八家媒體報道,而《東方日報》和《蘋果日報》不僅刊載有鏡湖醫院醫護人員的轉述,以及李承正在為李介璞守靈的消息,還刊登有兩張較為模糊的照片,照片中,李承正站在順德李氏一家人中間,背景是醫院。
普羅大眾隻會將其當成一則花邊來看,可是,落在香江富豪家族和資本圈中,就不折不扣是一枚巨型炸彈。
四叔家已經是香江數二望一的家庭,李兆林也是二等偏上的豪門,再加上妥妥一流層級的新晉小股神。順德李氏,這是要逆天?
霍營東原本要趕往新加坡出席裕廊石化的一場重要會議,可看到今天的報紙新聞後,馬上拿起電話撥打出去,三五分鍾後放下電話,立即通知隨行團隊改變行程,讓長子代替自己去新加坡,自己前往澳門,與原定的計劃,剛好顛倒。
李塑料花將熨燙過的報紙,重新折疊好,背著手在自家的庭院中度起小方步,嘴中念念有詞,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他身邊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獨特的解壓方法。
約莫十分鍾,他給自己的左膀右臂霍建寧去電話,取消今天上午的會議,他要去澳門。
大董所在的行政長官官邸,同樣也在急匆匆改變行程,原定前往澳門吊唁的民政事務局長孫明揚,被緊急更換為政務司司長方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