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完的時候,夜風吹來,惹人生寒。
月光再次隱沒在雲中,楚夕涵隻能隱約看清蘇平微微閉著眼睛,仰頭又往嘴裏倒酒,並不知是什麼心境。
是悔恨還是痛苦?
蘇平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她,神色再無波瀾,“其實在錦娘對我割發斷情的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就算再強大也沒有意義了。當初練武的時候心裏隻想著要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那時候我找到了目標,就是錦娘,我想要保護她!所以,無論多苦我都忍受下來,護她一世安穩便成了我的信念。”
他又頓了頓,眼神晦暗下來,“隻是後來,越來越膨脹的野心讓我開始不滿足,我幾乎瘋狂地搜集百書練奇功,甚至一次又一次地傷了她的心……那晚我看著她離去,看著她故作堅強地挺直腰背走遠,我才恍悟,原來當初的信念早就被我淡忘了,我想保護的人就在我的眼前,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我害得傷痕累累……”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話音在微涼的夜風中散去,將手中的空酒瓶遠遠扔去,回身又抓起一瓶繼續喝起來。
楚夕涵並未阻止他,知道重提往事他心裏不好受,索性就讓他一次發泄個夠吧!
就這樣,一個顧自喝酒,一個看人喝酒,一切寂然,最後還是蘇平打破了這種氣氛——
“初心已忘,是我對不住她,我生無可戀,丟下山裏一切事務,來到當年錦娘找的那間竹屋住下,每天喝酒過日,隻想了此殘生,不料有日來了位不速之客……”
楚夕涵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提上來了,一掃剛才的陰霾心情,迫不及待地打斷他的話:“那人是誰,不會是韓漾吧?”
“那倒不是,”蘇平笑著搖搖頭,已經不再喝酒,抬眼看著對麵一棵茂密的樹木,意味不明地停頓一下,又繼續說道:“那人我不認識,卻知道我和錦娘的事,一見麵就拿出我當年送給錦娘的玉簪,還告訴我錦娘如今的遭遇……”
楚夕涵緊張地盯著他,自知後麵還有大事情。
“我雖隱居山林,卻也常在過路樵夫的閑談下得知錦娘如今的生活還跟以前一樣,衣食無憂,我也就放心了。隻是突然有人這樣告訴我,我不得不懷疑京城裏的傳言了,韓漾真的有善待錦娘母子嗎?”
說到這,隻見蘇平深吸一口氣,極力抑製心中的怒火,“結果那人告訴我,自從那晚我離開後,韓漾對錦娘已不如從前了,人前他們是恩愛夫妻,可背後卻將她囚至一處,不聞不問,不久之後,竟連個丫環都沒有。韓漾接著又納妾,那些姬妾仗著韓漾對她們的寵愛更是無法無天,隔三差五就去找錦娘的麻煩,錦娘並不想跟她們爭,隻想好好陪伴她的孩子安靜度過餘生,豈料……孩子還是沒有保住了!”
“什麼!孩子沒了!”楚夕涵一時不敢相信,不自覺地提高了嗓子。
“沒錯!”蘇平袖中拳頭緊握,“她是被韓漾新娶的太尉唐雲的義女唐碧所害,唐碧平日裏囂張跋扈,經常慫恿其他姬妾欺負錦娘。那時候錦娘已經懷胎六月,唐碧上門挑釁,兩人一番撕扯下,錦娘被她推倒在地,周圍的下人無人相幫,錦娘又被她狠狠往肚子上踹了一腳,孩子就這樣沒了……可恨的是,韓漾居然沒有殺了那個女人,隻將此事草草了結,以不慎滑胎流產為名堵住了悠悠之口!”
蘇平憤恨地站起來,揚手砸落手中的半瓶酒,冷眼看著地上還殘餘著酒水的碎片,恨意更濃,仿佛地上那碎片是韓漾的下場。
楚夕涵雖同情錦娘的遭遇,為她打抱不平,但同時心裏不免有些疑惑,便開口問道:“一個陌生人的片麵之詞,可信嗎?”
“我是不信,可又不敢不信。”蘇平低歎一口氣,“我得知消息便立即潛入韓府,才知道那人所說的果然是真的。再見錦娘之時,她麵容憔悴,神情恍惚,兩手一直捂著平坦的肚子,時而喃喃自語。府上的丫環沒一個對她有好臉色看,那時我真恨不得將韓漾和那賤人千刀萬剮,好好的人竟被他們折磨成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