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錦水湯湯與君訣(1 / 2)

兩月後。

安麟入了盛春,在這個風寒沙冷的北國裏,也漸有了暖人的生機。雖不比彥凰國煙柳滿河畔的窈窕春姿,但草遠風沙拂過,也有一份脈脈無語的溫柔。

未亡居裏受傷的來客們大多病勢好轉。墨公子前些日子和宋姑娘離開了安麟,林公子寒症愈之十中有八,也匆忙去了。本有些熱鬧的未亡居,又在這滿城的春色裏鬱鬱地空落起來。

斐歌一邊在院前的竹席上鋪開藥材來晾曬,一邊神情冷清,似是在回憶著什麼。

有人急匆匆地趕來,把薄薄的信件遞到她麵前。“斐歌,少主來信了。”

“啊好。”她立起身,接過,細長手指翻開白紙黑字。

“長期不返,煩勞照料。”

八字而已。

斐歌愣了愣,不自覺看向院外天青色的晚空。

她如何不知司南青楚去了哪。映著這大好的春光,當真是莫辜負了嗎。

喔。忘了說。那寧姑娘,一月前已走了。

於是故事的細末被重新翻開,靜靜地覆詠著這滿川風月的愁腸與歸路。

午後。

寧映秀提著裙裾,輕盈盈地走到房門口,知啦一聲推開門。

滿屋清涼迎麵而來。

“司南?”她試探地走進去,一邊喚著男子的名字。繞過錦屏,卻見男子彎身側倒在棋盤上,零落的棋子在地麵上黑白分明。

她一陣心悸,連忙走近,俯身半蹲在男子身側,連聲喚著,探著他的鼻息。

“司南青楚……”

同一時刻。

司南青楚眼睫微動,翩翩睜開眼來。入眼便是她眉心的幾分焦慮,盈著哀感似的,在明滅的陰影裏楚楚動人起來。

她離他很近。近到能嗅到她頸間的女子氣息。

可惜也隻一瞬。寧映秀很快反應過來,慌忙立起來。

“醒了就好,”她不是沒察覺方才兩人微妙的距離,不免臉龐紅辣起來,“方才是怎麼,可是睡著了?”

男子緩緩坐起身,藍袍在身下散開,宛若芩白的花朵。他眉眼綴著慵懶,帶著倦意。“無礙,怎麼來找我,有事?”司南青楚目光輕悄地凝視著麵前的女子。

她瘦了不少,平日身邊也沒個侍女,素不上妝,連衣裙都如同著未亡居的藥女是最簡單不過。長發旖旎及背,隻單單綰了一個發髻——竟是姑娘家的發式。說來也怪,此般清簡,他卻一眼望了許久。像是看不盡的晚間花火,孩子似的貪慕溫暖,盛戲唱罷,守一方孤寂青天也不肯離去。

他不敢想有多久未曾看見她。

自上次說過那些如今在他看來竟有些可笑的話。一時情急想著挽留,卻得了反效果。那女子——開始躲著他了。平日裏隻要他去治療林不諳,便定然能見到她,每日同大家小聚早膳亦能見她,可那之後,隻要有他司南青楚出現的地方,她寧映秀卻是百般躲藏,不然稱身子不適,不然稱心情不愉。如此,就連墨子佩和林不諳都有所察覺。

他不免笑自己太過貪心。

那些以年作為單位心心念念的日子都過去了,如今,數十日未見,便慌得不知如何自處。當真是貪心啊——知她與自己同住在這一方庭院,知她的裙裾或許曾掠過長廊,知她喜花笑顏清芬的模樣,嚐過這一番滋味,他便如嗜酒之人,醉深夢死得要一杯一杯地貪飲。

也罷。也罷。

他心中微歎。

冷麵公子醫術無雙譽響江湖,說什麼孤絕高傲,今日看來,這便是輸了。

悄悄地把涼徹的心思收拾。他依舊是她眼中素不喜笑性格古怪的司南青楚。

“嗯……”映秀微垂螓首,沉吟著,“林不諳的血療這月底便能結束了吧。”

他默默地勾勒出一個嘲諷的唇角。果然,她來,隻為那人。

“是啊。能結束了,他的寒症已得到控製,日後半年裏隻需要靜靜修養就好。”

映秀婉婉行禮,卻未抬頭,聲音裏落了幾分安心,“司南公子救助之恩,映秀磨齒難忘。”

“你不必言謝。”

聞男子冷淡的回複,寧映秀也絲毫不做作地直起身。“司南,映秀此刻來,也不盡然為了林不諳之事。”

她抬起頭。

一雙鳳眼不知何時變的平靜柔遠,眉彎裏嵌著細細的波瀾,仿佛存了某個不具名的遠方。

“我想離開。請你助我。”

同一時刻。安麟臨安城外一座偏宅。

男子長身玉立,深沉的墨綠色長袍十分合身,腰間翠色墜子輕垂,麵容溫儒,目光卻是邃遠至極。

雲逸嵐。

“公子,”黑衣男子默無聲息地行至雲逸嵐身後,輕聲稟報,“屬下們已盡力搜尋數日,依舊沒有蹤跡……屬下怕……”

雲逸嵐蹙眉,回身看他。

“怕什麼。”

“怕是三王爺早已得了風聲離開了安麟。”邵寒遠低頭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