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公子何故此言,”寧映秀神色不變,“我言音樓中何來紀公子的故人?”
“墨子衿,你不覺得此刻再與我明知故問稍顯愚蠢了嗎?”紀映笑,眉角輕挑。
落在她眼中,卻是一片一片的冰涼刺目。
果然……還是被認出來了。
她不自覺地向後退了數步,一雙素手緊緊地在背後握緊。
“如今我已非墨子衿,你又何必太計較。”
紀映搖頭未語,卻是徑直地走向藍袍男子麵前,雙手抱拳,語言清冽,“師兄,多年不見,果然在此再度相逢。”
他說。果然。
司南青楚容顏不變,對那看似親近的稱呼恍如未聞,眼中落著對麵少年唇紅齒白鳳眼暗挑的模樣。
“勞煩你煞費苦心,紀映。你的任務,可是要來除去我?”
男子平靜地敘述,眉眼間竟仿佛是事不關己的冷漠。
那魁魅門他如何不知,數月內江湖上風起雲湧,數個門派被滅,魁魅門猶如一頭野心勃勃的獸,目光炯炯地匍匐在暗處幽幽發亮,手法之絕戾狠毒,讓人嘩然。魁魅門的心思他一眼尚能看破,雖說手下無情,但無非目的在攪起江湖武林這一潭沉寂太久了的湖水,四處作壞卻蹤跡難尋,一個成立不足百日的門派一時間竟能在各地名聲鵲起——哪怕並不好聽。不是他自負太甚,隻是下意識便能猜出,魁魅於安麟,隻在他回春公子司南青楚一個。更何況,紀映一入安麟,便故意放出消息傳到他的耳朵裏,仿佛壓中了他一定會來南柯一般。
確然,他明知此番有異,卻仍是衣袍翻飛馬上,塵土飛揚地疾馳而來。
縱然血光在前,他不曾懼過。
紀映一愣,旋即坦白地笑開,“早聽說回春公子玲瓏心思,卻未想一舉將紀映看得透徹。”
除去——司南青楚?
一側的映秀美目瞪圓地默念著幾個詞彙,駭得跳腳,尚未來得及細細思索,女子轉身先向身後的後鏡無雪示意離開,再敏捷地跳到司南身前,隔開了紀映銳利的目光。
她麵色堅決,貝齒輕咬唇瓣,眼底盡是湮沒見血的緊凜,直直地盯住眼前的笑容陰惻的少年。
她知司南有傷,又是因為治療林不諳才落得如此,此刻紀映目的不知,深淺難探,她自覺有變故,卻不得不站在他的身前。
有人要傷害他。她不會允許。
寧映秀眼中清明,卻心知並不關情。
她欠他的。
司南青楚在女子的身後,一時思慮如呼吸般屏息,凝視著她略顯孱弱的肩頭。
沒了表情。
眸底卻緩緩地流淌出煙霧般繚繞的情緒,帶著春水秋山的迢迢顏色。
紀映打量著她一臉防備,再看看司南公子難得眼間迷離的神情,嘴角輕勾,“司南青楚,你可知我怎麼肯定你會來這南柯城的嗎?”雖是詢問司南,目光卻緊緊盯住麵前的神色凝重的映秀。
“你當日為蒼烈療傷,所用藥可是未亡居的鬆蘆?”
寧老板好身手,見到蒼烈斷臂流血不止的景象居然還能夠淡定自如地為他止血上藥,那麻利果斷一如男子的行動,讓藏身於櫃後的他目光微斂。他早知墨子衿非一般女子,如今聞見她略知醫術——再者那鬆蘆藥粉難求,他如何不清楚,隻是僅憑小小酒樓的收入,能換的一瓶鬆蘆已實屬不易,而她居然能對千金之物麵不改色地往素不相識的客人傷口上傾倒……略一推算,隻得算到司南青楚身上。
如今再見二人如此情狀,他隻能說自己的猜測沒有出錯。
女子眉眼之間生生畫著果決,窈窕側影映著品月色的衣袍。
而身後公子雋永,藍袍暗紋在光線中斂聚著日光。
怎麼看都是幾分郎情妾意的相配。
紀映輕笑,神情間竟有幾分寧映秀的味道。
——這場戲,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琅琊閣今日格外喜慶。
閣主大婚的喜訊幾日前便傳遍了整個棲梧山,上上下下弟子們提及喜事都忍不住歡愉起來,連平日在幾位長老手下習功的琅琊弟子們也被允許上棲梧山賀喜。一時間棲梧人聲鼎沸,好不熱鬧喧囂。
也難怪。
閣主夫人性格溫婉,模樣恬靜,笑起來小巧可愛惹人歡喜。更何況,還跟隨師父數年為師父立命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