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歌篇:猶帶昭陽日影來 (三)(1 / 2)

片刻之後。

門外又傳來女子細碎的腳步聲。

墨跡本閉上的雙眼複又睜開,唇角有淺淡的笑意。

“墨公子——”隻聽一個糯米般甜嫩的聲音傳來,迎著光,墨跡微蹙了眉。

蕭蕭手裏捧著一罐傷藥,笑容燦爛地走到床邊。

“墨公子醒了啊,我是蕭蕭。”

“怎麼是你。”男子黑眸暗閃,深若幽潭,不悅一晃而過。

“誒?”少女輕愣了片刻,旋即輕聲說,“斐歌姐姐……讓我來的……”真是的,這麼凶她幹嘛。

“她呢。”

“她……”蕭蕭唯喏著,似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剛剛斐歌姐姐那一副慌張的樣子,可是她從未見過的啊!湯藥灑了一身不說,小臉還逼得通紅,隻急急把藥罐塞在她手裏,又慌忙閃去了,倒是看的她一臉莫名其妙了。

墨跡神色不愉,咬牙翻身,一把奪過少女手中的瓶罐。

“你出去。”男子聲音暗冷。

“公子!你這傷在背上,一個人處理不好的,還是讓蕭蕭幫你吧。”看著他冷淡的反應,蕭蕭心裏一急,連忙說道。

“你出去!”墨跡嚴聲冷氣,俊眉深蹙,眸中全是剛毅。

那姑娘好似受了委屈,小鹿般的大眼裏瞬時盈滿了晶瑩的淚,蕭蕭氣得一跺腳,轉身便跑出了令人壓抑的房間。

隻有墨跡恍若未見,費力地旋開瓶蓋,指尖輕抹白脂般的藥膏。

“墨跡!”耳畔突然傳來女子焦灼的聲音。他停下動作,望去。

斐歌提裙上前,連忙伸手拿過藥瓶,小心翼翼地為他立身。果然,他方才坐立時定是自己強拚力氣,血跡暈了一片透濕了單衣。

墨跡並不反抗,隻忍痛地閉了眼。

斐歌細不可見地蹙了眉,語氣低沉責怪,“你瘋了!”

方才她碰到滿臉淚花的蕭蕭,細問才知道是那男子太冷清又傷了小姑娘的心。雖說才在他麵前丟了麵,還得她堂堂未亡居少主羞愧地奪門而逃,但她還是立即趕過來查看情狀。

真是的,本不想見他。

墨跡輕抿唇,“這是你第二次,同我說這句話。”

斐歌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轉到前麵開始解衣前的係扣,男子身材精壯,赤/裸的上身肌肉遒勁,看得斐歌登時小臉通紅。

啊喂,給多少個病人上過藥了,你還在這裏害羞個什麼勁兒啊!

斐歌心裏默默念著,努力沉靜著自己的目光,卻還是免不了麵龐發燒。

男子胸口暗青的掌印已慢慢消退,身後的箭傷極深,舊痂泛著血花。

皮膚不似女子白細,帶著粗糙細小的紋路,磨得人一陣發酸,那是曾經留下過的疤痕。年歲已久,可傷疤卻依然存在著。幾乎遍布了整個身體,男子身形硬朗,黑眸狠戾,卻不想那一夜錦衣之下密密麻麻布滿了如此多的傷口。斐歌身為醫師,見過太多外傷嚴重的傷患,卻從未見過這般駭人的,那是日積月累中積攢的印跡,錚錚地證實著這男子曾有過的快馬刀光。方才還有些羞緬的女子,此刻卻是雙眸微張,眼波驚訝,旋即,帶上細長的柔軟。

她沉了沉眼,素指剜藥,輕輕地敷在傷口之上。

“怎麼……這麼多傷?”

聽到她幾近顫抖的聲音,墨跡微微睜了眼,卻是滿不在意。

“舊傷而已。”

斐歌暗歎,隻輕輕地靠近他帶血的傷口,女子氣息如蘭細弱,微微地呼氣。像是安慰摔跤後怕痛的孩童,她麵色柔軟中帶著心疼。

“不痛了,不痛了。”

不痛了。

墨跡隻覺得心頭一顫。

那女子分明是溫柔的喟歎,輕若鴻毛,卻像是一支支蜿蜒的溪流在心間緩緩泛著浪,彙集著,不停息地,成江成海,盡數溫情。

仿佛有魔力似的,方才還扯裂得讓他咬牙切齒的疼,這陣子便生生消了去。

帶著甜。

墨跡溫淡地開口,語氣裏再沒了駭人的防備,一瞬間,往事再現。

“我是殺手,為皇家效命。”

“跟過很多主子,最後惹怒了那個女人。她派出許多和我一樣的暗衛,追殺我至此。”

“當中很多,是我視為兄弟的戰友。”

以為是最親的人,下手卻毫不留情。翻身砍劍,刀刀中他要害。男子行世,最重義氣二字。如今被兄弟背叛,其中滋味,依然可想。

可男子語氣冷淡,仿佛在敘述著旁人的故事,太多情緒被淹沒在一句句短促的話語裏,帶著冰冷的觸感。不知道是往事已如煙毫不在意,還是把它隱藏了更深的地方。

斐歌心中顫抖。

“所以…才那麼抗拒陌生人的接觸?”

把所有的堅強外衣與冷酷排斥都留給外人,或許,從未有人看見過這硬朗男子心頭曾有過的血與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