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兮兮隻能也坐下。
但是她可沒有孫泯生的胃口。
就算她知道這些豆漿包子中沒有迷藥之類的,她也一口吃不下。
顏兮兮總是皺著眉。
她的心中一直擔心著江城名。
目前來說,她並沒有人身安全。
可是江城名卻不知道。
她擔心著他的擔心。
她焦慮著他的焦慮。
口中苦澀。
心中苦痛。
這種強烈的感覺更甚她手臂上尚未結痂的傷口。
“我早就想帶你來了――”孫泯生頗為紳丨士地給顏兮兮夾了一些小菜,盡管對方連筷子都沒有提起過,“以前呢,我愛你,卻愛的那麼卑微,你站在我麵前,就像一個教徒在信仰她的女神一樣,我不敢提出帶你過來,因為你必然會拒絕。”
顏兮兮又嫌棄地瞪了孫泯生一眼。
這麼多年,她最討厭他的一點,就是他的自說自話和自我感動――
他很愛她嗎?
聽他剛剛的話,好像他真的把她供起來膜拜似的,實際上呢?過去的時間並不久,她的記性沒有那麼差,她還沒有忘記他是怎麼辱罵她的。
在她看來,她並不是孫泯生的女神,就是他一個宣泄感情的玩具。
喜歡的時候,你確實是他的女神。
不喜歡的時候,你對他那便是可以隨意踐踏。
他對她的一場感情,說白了,沒有感動天感動地,也沒有感動她,隻是感動了他自己。
顏兮兮甚至覺得孫泯生這個人有表演型人格,他深陷於自己的深情人設無法自拔,並且變態極端的沉迷這個人設之中。
孫泯生慢條斯理地吃完了餐桌上的食物。
顏兮兮冷笑了一聲。
就像這樣――他口口聲聲愛她,實際上連她有沒有吃飯都不在乎,隻要他請她吃了,並且給她夾菜了,他便心滿意足了,並且可以順理成章地享用完自己的早餐。
孫泯生結了賬,站起身。
“走吧,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世外桃源――”
-
不管顏兮兮多麼心不甘情不願,她都不得不跟著孫泯生去他口中“世外桃源”。
在她能逃離這裏之前,或者在江城名找到她之前,她一定要保證安全,她不能把孫泯生惹惱了。
因為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為了江城名,她也要好好的。
清一色的矮平房,年代已然久遠。隨處可見的垃圾箱排放著各種垃圾,電線杆和枯樹枝橫七豎八。
路邊幾家門麵黑乎乎的小飯店和發廊,圍著幾個塗著劣質廉價化妝品的女人,和流裏流氣抽著煙的男人。
顏兮兮覺得這裏的發展應該落後了將近二十年。
孫泯生和顏兮兮走在這條街上,看起來就像兩隻穿金戴銀的肥羊,以至於每個人都要多賞他們一眼。
“哈!”孫泯生突然愉快地說:“二十年了,這個地方果然沒有令我失望,依舊那麼的腐臭和肮髒。”
“…………”
顏兮兮沉默了一瞬,眼前的場麵也太過衝擊,她轉臉看了眼身旁的孫泯生,“世外桃源?”
孫泯生冷笑著說:“這麼個破地方,又有幾個真正的外人樂意進來?還不就是一傳十、十傳百,海灣縣裏這幫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怎麼說就怎麼是了?世外桃源可是他們自己說的。”
顏兮兮:“…………”
她覺得自己多餘反問一句。
“所以說,這個地方是被撒旦施過魔法的――”孫泯生不緊不慢地冷笑了一聲,“總有那麼多的大人物想進來一探究竟,又每次都能碰到一些不可抗力阻擋他們的目光和步伐。”
顏兮兮:“…………”
她一個字都聽不懂。
孫泯生帶著顏兮兮越走越偏遠,周遭連一個路過的車輛都沒有。
直到眼前出現一條不寬不窄的小河。
橫架在小河之上的木橋,一看就是豆腐渣工程的偽劣產品,踩上去還吱悠吱悠響。
走過木橋,再往前走三分鍾,顏兮兮就看到了一大片寸草不生的荒蕪土地,土地中央有一塊光禿禿的墓碑,甚至連個墳頭都沒有。
一看到那塊墓碑,孫泯生就嗤笑了一聲,接著摸出香煙點燃。
墓碑?
這裏是哪裏啊?
隻有一塊墓碑那也不是墓地,可給顏兮兮的感覺又勝過墓地。
等到那塊墓碑上的黑色字體進入顏兮兮可視範圍內的時候,她整個人都“…………”了。
那上麵隻寫了七個字:“大傻你終於死了”
“果然一切都沒變過。這裏不錯吧?”
從孫泯生那個抑製不住的暢快笑聲中,顏兮兮就明白這塊墓碑是出於誰手――可以說,她見過各種奇葩,卻沒見識過如此奇葩的――在別人的墓碑上刻“你終於死了”這種字眼。
孫泯生慢慢走到墓碑前――顏兮兮也跟了上去,她看著孫泯生慢慢蹲了下去,將手中燃至過半的香煙插進墓碑前的軟土中,他盯著墓碑看了一會兒,抬起手掌輕輕撫過碑麵,笑了起來,
“大傻,都二十年了,天堂,很美好吧?”
“有的時候站在摩天樓的頂層,那些‘家夥’招呼我下地獄的時候,我也想過,要是真的跳下去,會怎麼樣――”孫泯生興奮且愉悅地說,“我是肯定上不了天堂了,而下地獄的話――我那個該死的母親不就盼著我下地獄?我怎麼能夠遂了她的願?她一個人受折磨就夠了!光是幻想著她在十八層地獄那個痛苦不堪、麵目全非的樣子,我的身體和神經就集體亢奮,鋪天蓋地的亢奮――”
“…………”
顏兮兮皺著眉看了眼孫泯生的背影。
她聽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
怎麼會有孫泯生這麼說自己母親的?
孫泯生站了起來,佇立在晨風中,靜靜注視著那塊墓碑。
過了幾分鍾,孫泯生轉過身眺了下天空,緊接著就將視線挪到顏兮兮的臉上,他的唇角微微浮動,然後肆意大笑了幾聲,好像真的想到了十分搞笑的事情,笑得甚至有些合不攏嘴了,“兮兮,你知道嗎?以前在海灣縣有兩個家家戶戶流傳的人物,他們其中一個是真瘋子,另一個是真傻子。”
“…………”顏兮兮不是傻子,她已經聽出來孫泯生的意思,也大概猜到了他口中的“瘋子”和“傻子”分別是誰――她冷聲問:“大傻是你的朋友?”
聽到這句話,孫泯生不屑一顧地冷哼,“朋友?那是什麼玩意兒?我孫泯生一輩子也不需要那種東西!誰能當我的朋友?誰配當我的朋友?!”
顏兮兮皺了皺眉。
她總覺得現在的孫泯生和她平時認識的不太一樣。
不過,以前孫泯生偶爾“瘋勁”上來的時候,像一條瘋狗,也不逞多讓……
“不過,大傻不一樣――”孫泯生望著天空的眸中有些渙散,“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無數次無數次,沒有他,我可能要比我的母親薑曼文更早的下地獄。”
清澈的晨光投射下來,籠罩住的不僅僅是孫泯生的臉,似乎還有他那些雲裏霧裏的記憶――“我的父親將他的一生都獻給了化學,是個短命鬼,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留下我和薑曼文呆在這個見鬼的地方,守著他的那些化學成果――我知道薑曼文好多次都想把那些硫酸潑到我的臉上,幸虧了老子機智,才沒讓那個瘋女人得逞……”
孫泯生渙散的眸光逐漸聚攏,一邊點著香煙一邊看向顏兮兮,煙霧中夾雜的語調充滿了快樂的音符,“我無數次的懷疑自己的身世――就薑曼文那種能和所有她接觸過的男人上床的女人,還指望那個讓她受丨精的卵丨子有多麼的純粹?但是顯然的,我的這張臉就像是克丨隆我父親的――”
顏兮兮覺得孫泯生根本就不是說給她聽的,對方不在乎她的反應,邏輯混亂,似乎腦海中想到什麼片段就抓住進行複述。
“……我父親死了她是最得意的,可以肆無忌憚地往家裏領各種各樣的男人,甚至女人。他們無一例外地看我不順眼――這當然是薑曼文的旨意。”
“知道我為什麼對海灣縣的路這麼熟知麼?”孫泯生的神情和語氣裏有數不盡的洋洋得意,“我還不到五歲的時候就經常半夜驚醒,發現自己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了――沒有路線、沒有路標的山林。指南針?手電筒?還是找個滑蓋的棺材比較容易。”
“不要問我是怎麼一次次苟活的,我已經記不清了――”孫泯生狠狠吸了一口煙,哧哧笑道,“我隻記得我再也不會,也不想在夜晚中睡覺了,再也不會!這個陰影一直帶到了我很大的歲數,直到最近幾年,我也喜歡在晚上出去玩,不想躺在床上睡覺。”
顏兮兮莫名其妙地看著孫泯生。
她甚至開始判斷孫泯生所言真假。
怎麼會有那種母親?
這已經超過了她的認知範圍。
顏兮兮並不認為她的母親畢芳是一個完美的母親,但至少她是一個正常的人。
而孫泯生口中的母親薑曼文,已經連一個“正常的人”都談不上了,倒是更像個精神病之類的患者。
過於瘋魔。
過於癲狂。
更奇怪的是,孫泯生口口聲聲的父親又是怎麼回事?他不是孫家的公子嗎?孫家的那位名為“孫明見”的孫總,不是他的父親嗎?
“有一次我那個該死的母親和她的一個不知道姓什麼的情夫給我打個半死,然後裝進了大大的黑色垃圾袋中,那個垃圾袋有這麼大――”孫泯生張開雙臂,隨意比劃了一下,“我被裝在最下麵,上麵倒滿了剩菜餿飯,和他們製造的生活垃圾。那是最冷的冬天,我光著上半身,隻穿了一條內褲――”
“我對天發誓我真的看到了黑白無常――”孫泯生的聲音十分開心和虛妄,“但他們終究還是沒能帶走我,因為在那之前,大傻把我帶走了――”
在孫泯生滔滔不絕亂七八糟的自言自語中,顏兮兮第一次回應了他,“他把你帶到哪去了?”
“他的家。”孫泯生漫不經心的回答,“大傻比我大了那麼十幾歲,他父母雙亡,還是個傻子――如果不是傻子,估計也不會把當時那個凍得冰棍不知是死是活的孩子往家裏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