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時情況危急,李瓚隻身追去倉迪寺時,隊友無法支援。隻有本傑明趕了過去,在倉迪寺後牆下接到了被繩索吊下來的宋冉。
“你身上的頭盔和防彈衣都是李上尉的。”哈維少校,“這明他身上沒有任何護具。你不是被扔下來的,是放下來的。他怕把你摔傷。本傑明接住你後,想等李瓚,但他砍斷了繩子。”
宋冉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表情。
“本傑明以為你死了,半路卻發現還有心跳。挾持者開槍時,李上尉的子彈打中了他的手臂,或許因為這層原因,他打偏了。
醫院戰役結束後,渾身還帶著血的摩根他們趕去倉迪寺,但寺裏沒了活人。據點派去醫院的人被全部殲滅,他們損失慘重,拋棄了倉迪寺據點。成堆的碎屍被燒掉。
有上百人,糊在一起,難以分辨。在那之後,再也沒人見過李瓚。這幾個月,我們試圖從俘虜的恐怖分子嘴裏撬出一些信息。但沒人知道當初倉迪寺遺留的那撥人逃去了哪個據點,也一直沒找到有用的線索。半年來,他們每次公開處理俘虜的視頻我們都看了,私下處理的地點也都找了。但大部分屍體都沒法辨認……”
宋冉停了許久,問:“阿瓚的戰友們呢?”
“三月份的時候服役期滿,就地解散回到各自的國家去了。隻迎…”哈維麵露不忍。
“隻有什麼?”
“喬治和本傑明死了。”
宋冉一怔,如此炎熱的氣,她渾身打了個寒噤:“怎麼會?”
“醫院那晚,有兩名庫克兵死亡,一個是喬治,另一個你不認識。而且很多人都受了傷。那一場戰,太慘了。”
宋冉怔了一會兒:“那本傑明呢?”
“役滿解散後,他沒有回國,繼續加入了其他分隊。有次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擅自行動,被俘了。”哈維到此處,停了一下,“被折磨死了。”
“視頻被公布在網上,因為太過血腥,已被刪禁。”
“自那之後,隊伍中其他隊友也都斷了聯絡。前段時間,戰事委員會試圖聯係他們,商量戰爭勝利後授予國家獎章的事,可誰都聯係不上。唯一找到了凱文,回複郵件的是他的家人,他身心留下了嚴重的創傷後遺症,精神狀況很糟糕,甚至數度自殺過。他不肯再來東國,還通過他的家人轉告,希望我們永遠都不要再聯係他。”哈維完,默然許久,感衫,“他們是所有庫克兵分隊裏最優秀的一支隊伍,清掉了無數個恐怖組織的分據點。”
宋冉長久地沒有話,目光渙散,望著虛空。她看見酒店外,一輛公交車停靠站邊,抱著課本的大學生有有笑地下了車。陽光很刺眼,她忽然看見山澗的溪裏,一群二十歲出頭的大男孩們脫得隻剩褲衩,在水裏打鬧、抓魚。
“等你休息好了,我會陪你去倉迪,看看能不能找到關於他的線索。”哈維低下眼眸,不敢直視她,“李上尉是我們的英雄。找不到他的下落,我們也很慚愧。”
“我明就可以出發。”宋冉,“不過,我現在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她的食宿問題已安排好。哈維跟她約好第二的出發時間,又寬慰了她一會兒才離開。
宋冉回到房間,人感到虛脫,渾身無力。
她躺倒在床上,緩慢地呼吸,出氣。她很累了,但時間還早,她睡不著。也不想閉上眼睛,陷入黑暗。
她望著花板發呆。其實並不敢深想這趟過來結果會如何。她甚至不敢問自己的心,不敢問自己阿瓚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
她不願也不肯去想。她隻想去找他,哪怕把東國走遍。
事到如今,仿佛隻有這一件事是對她有意義的。
她甚至無法從東國好轉的局勢中體驗到半分喜悅。
太諷刺了。
這是不是明,或許大愛隻是一種幻象?而人終究是自私的,隻有個體自身的痛苦才是最為錐心深刻的?
宋冉走上陽台,眺望陽光下的伽瑪城。
一半重建,一半創傷。
她看到,隔著一條街,對麵竟是伽瑪理工大學。
校園裏樹木茂盛,年輕的學生來來往往,一片生機。
宋冉忽然想到薩辛,她想去見他。薩辛見過李瓚。在東國,他是僅存的一個和她有著關於李瓚共同記憶的人。
如今戰爭進入尾聲,他應該早就回來讀書了。
宋冉一邊下樓一邊給薩辛發信息,不知他能否及時看到推特。沒關係,她記得薩辛的姓氏,去校園裏打聽一下就可以。
走進理工大學校園,迎麵一群身著白襯衫的年輕大學生經過,男男女女抱著課本,激烈地討論著學習問題。
宋冉隻聽懂了xy和αβ。
遠處被炸毀的教學樓已修補起來,林蔭道兩旁樹木茂盛,大樹間夾雜著幾株新種的樹,想是原來的樹在戰火中損毀了些。
鳥兒在樹梢鳴叫,宋冉忽然想起了鳥和大樹的故事。
那時,李瓚這是一個愛情故事。
故事的最後,鳥找到了大樹呢。
宋冉望著樹稍,輕吸一口氣,目光落下,發現主道右側新建了一個廣場。中央躺著一個巨大的黑色長方石碑。石碑不高,但又寬又長。
石碑四周的邊緣擺滿了鮮花。空地上燃著一束火,火苗跳躍。
宋冉走過去,隻見黑色石碑的頂麵上刻著一行金色的東國字符,她看不懂,但她瞬間猜出了那行字符的意思——紀念戰爭中為國捐軀的理工大學學子。因為石碑的四個側麵上印滿了年輕饒黑白頭像,每個頭像下刻著他們的生卒年。
宋冉走到石碑前,目光順著一個個年輕而鮮活的笑臉往下找,一直找到第三行第十一個,她驟然停住,心像被刀子狠狠剜開——
薩辛黑白色的笑臉定格在石牆上。
那許是他剛入學時的照片,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笑容青澀而靦腆,大大的眼睛裏閃著星星般的光芒。
照片底下刻著生卒年,死時20歲零9個月又13。
宋冉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黑色大理石堅硬而冰涼,視界一瞬間模糊在水光鄭那黑白色的照片裏,他的笑臉像經過陽光暴曬一般,模糊不清了。
她手指摁在他的臉上,撐著大理石壁,緩慢而深深地彎下腰去。她大口大口喘著氣,直起身再看他一眼,突然就跪倒在地,趴在石碑上,嚎啕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