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真倒認為這是多此一舉,“先帝已然提過,即使張閣老不說,到時也會有其他臣子提醒皇上,這事兒怎麼可能忘了嘛?”
尋常人都會這麼認為,怎奈張廷玉老來糊塗啊!“我也是這樣勸他,可他不聽我的話,一心在意那道聖旨,想成為大清頭一個配享太廟的漢臣,名垂青史。於是還真跑去跟皇上提請求,皇上心裏自然不痛快,主動下旨那是對臣子的恩賜,彰顯隆恩浩蕩,但你這樣提要求,這意味可就變了!
礙於先帝遺詔,皇上當時也算是同意了,答應寫這樣一份保證書。正巧那幾日張閣老老毛病又犯,不便入宮,便讓他兒子代替他入宮謝恩。他是想著反正皇上許他諸多特例,這般也不算什麼,卻不知皇上心中本就惱火,一看是他兒子過來,越發認為張廷玉藐視皇恩。“
乾隆的心態,瑜真倒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皇上是不是認為,請旨時你拖著病體不辭辛勞的入宮,我這邊旨意一下,你就不當回事,讓人替你謝恩,可有將我放在眼裏?“
她模仿皇上這語氣神態,學得可謂惟妙惟肖,傅恒不由慨歎,“實則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但你隻要惹了皇上不高興,他就不會再顧及以往的情麵,定得找個理由懲處泄憤。
張閣老在朝中也有許多門生,皇上的不滿很快傳到他耳中,沒過兩日就趕緊帶病入宮,再次叩謝皇恩,然而皇上並不買賬,又借題發揮,認為宮中有人給他報信,這是結擋營私,要徹查走漏風聲之人,以此為由,削其伯爵之位,
所謂牆倒眾人推,眾人見風使舵,紛紛迎合皇上,將張廷玉平日裏一些不值一提的過失統統搬出來,皇上便借口革掉他的重要職位,但仍不允許他回鄉,要求留京贖罪。”
“這樣緊抓不放就有些過分了。”瑜真認為乾隆在此事上有些意氣用事,“畢竟張閣老已是八十高齡,功大於過,皇上收了他的權利也就罷了,沒必要這般趕盡殺絕!”
敬重張廷玉的傅恒自然也是想方設法的幫他求情,皇上卻不為所動,聽不進任何勸諫,“眼瞧著皇上追根究底,張廷玉失望至極,再次提出告老還鄉,皇上卻又說配享太廟之人不得辭官,諸多挑刺,最後他隻能主動提出死後不入太廟,但憑皇上處置,皇上這才順水推舟,下令罷免他配享太廟的資格,放他歸鄉。
這幾年,他一直在等著皇上回心轉意,然而至死都沒等到。怕是死不瞑目,所以我想再次懇求皇上……”
猜到他的意圖,瑜真並不讚同,趕忙阻止,“萬萬不可,此事好不容易才平息,既然皇上沒那個意願,就不要去以身犯險。你已然盡力,總不能為了旁人而得罪皇上,連累自個兒!”
可若不做些什麼,他總覺得對不起張閣老,“他並不是貪贓枉法罪大惡極之人,縱然有些倚老賣老,可對江山社稷始終功不可沒,我沒掌管軍機處之前,那時的朝政是由鄂爾泰與張廷玉把控,但那隻是滿漢勢力之爭,曆朝皆是如此,並不是張廷玉的錯。
不能因為皇上一時意氣用事,就致使張閣老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臨終什麼也沒得到,豈不寒了其他臣子的心?”
他的一片赤誠,瑜真又怎會不明白,“我就是擔心你忤逆皇上的意思,他會不高興,晴柔之事才過去沒多久,你該時刻謹言慎行,以免皇上將你視作下一個眼中釘。”
身在高位的他時刻警醒自己,萬不可居功自傲,正是害怕有朝一日會被皇上嫌棄,是以他不會魯莽的硬碰硬,“你且放心,我自有籌謀,見縫插針,委婉的提出,皇上若無動搖之意,我也不再強求,倘若他也於心不忍,那我便該做個台階給他下。”
他做事向來有分寸,瑜真點到為止,也不過多幹涉,“你看著辦罷!總之萬事小心。高處不勝寒啊!旁人隻會豔羨你的地位,哪裏曉得你是如履薄冰,做任何事都要思前想後,顧慮頗多。”
這一聲慨歎對他而言,便是最貼心的安慰,“旁人懂不懂我無所謂,隻要你理解,我便不覺辛苦。”
府中之事暫了,兒女們皆有安穩生活,兩人難得清靜,傅恒輕攬著她肩,立於院中,數著枝上的新梅開了幾朵,靜候著下一個孩子的到來,瑜真十分期待,也不曉得這一胎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