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護士長離開病房，裴商羽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隻覺得呼吸裏仿佛都糅進了玻璃渣，刺痛到麻木。
這一刻，他有些恨那個女人，卻又因為她的放棄，而懷疑自己。
一個被親生母親詛咒的孩子，他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護士說的話雖然很有道理，可是他經曆了這麼多，又如何能夠還和從前一樣？
裴商羽這一刻覺得迷茫，他死過一次，無法再對自己下手。
可是活著，他的意義何在？
他這樣的人，如何配得上那樣好的女孩？
他連生母都害死的人，又怎麼能給喜歡的女孩幸福？
之後的幾天，裴商羽躺在床上，都仿佛行屍走肉。
頸動脈割裂比之前的中毒情況嚴重得多，他未來一個月都得臥床。
他不抗拒治療，不抗拒恢複，可是，卻也沒有任何期待。
他仿佛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機器，就這麼混混沌沌過著。
直到這天，他感覺到有人推門，以為是出去扔垃圾的張嫂，卻沒想到，竟然是北冥與白。
他怔然地望著她一步步靠近，他的目光卻沒有焦距。
北冥與白來到裴商羽的病床前，她幾乎都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他。
才不到十天不見，他已經瘦得快要脫相，雖然還是原本的五官，可是整個人仿佛都沒有任何精神氣的玩偶一般。
他看到她，甚至沒有轉動眼珠，沒有回應。
北冥與白的眼淚忍不住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她伸手去抓他的手掌，聲音發抖：“商羽哥哥，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裴商羽不說話，他隻覺得喉嚨幹澀，發不出聲音。
實際上，自從他被搶救醒了後，就再沒說過一句話。
時間久了，他似乎都已經忘了應該怎麼啟動聲帶。
北冥與白鬆開他的手，又去碰觸他的臉頰。
她的手柔軟溫暖，落在他臉頰上的觸感清晰，裴商羽一驚，本能地往後躲。
北冥與白一怔，眸底有受傷也有心疼。
她卻還是固執地伸手，緊緊抱住了裴商羽。
裴商羽想要推開，可是沒有力氣。
冥冥中，他的腦海裏隻有一個聲音：他太髒了，不想髒了她。
“商羽哥哥，我聽說了。”北冥與白聲音發抖：“我知道了你家裏的事情
，你別難過，我會陪著你的。”
裴商羽很想問一句，他現在都這樣了，她為什麼還要對他好？
他的目光，這才緩緩落定在北冥與白的身上。
她剛剛已經擦掉了眼淚，臉頰是幹了，可是睫毛上還掛著晶瑩。
她眼睛又大又明亮，望著他的時候，眸底隻有他一個人的倒影。
他的焦距這才慢慢因為那個倒影而聚焦。
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此刻的自己，頹然、空落、毫無生氣。
裴商羽的唇瓣動了動，卻依舊沒有發出聲音。
北冥與白在他的床邊坐下，又掀開被子去看他的情況。
他身上沒有傷，唯一的傷就是脖頸的那處。
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衝他笑：“商羽哥哥，一切都過去了對不對？我們還有一個月就開學了，到時候你應該出院了，我們一起去大學。”
裴商羽聽到這些奢望的話，沒有回答。
北冥與白似乎也不在意一般，她道：“我給你發的消息你看到了嗎？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我不生氣，隻是有些難過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一起麵對？”
她目光安靜地落在他的臉頰上：“小時候你就這樣，長大了你還這樣！我感覺我們在一起，總是我說話很多，你卻很少。”
她說到這裏，站起來：“我去幫你洗洗臉。”
說罷，北冥與白去了洗手間，擰了毛巾過來。
她幫他擦臉，仔仔細細，一點點描摹他的臉頰輪廓，感覺到男人越發清晰淩厲的輪廓線，她的心頭隻有疼惜。
北冥與白給裴商羽擦幹淨，重新洗了毛巾回來，她又守在了他的身邊道：“商羽哥哥，聽說最近我們的學校門口開了一家不錯的小火鍋，等你好了，我們過去。”
“還有就是，我喜歡的推理電影快上映了，你早點好起來，等你出院時候，應該還沒有下線。”
……
她一句句說著，卻絲毫沒有提他自殺的事情。
她不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麼，但是她卻知道，當初那樣都走過來了的他，又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輕生？
“商羽哥哥，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一會兒？”北冥與白又問：“要是困了，我就先不說了，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免得打攪到你。”
她說罷，站起來就要離開。
然而，男人卻沒鬆開她的手。
也是到了此刻，北冥與白才發現，裴商羽剛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握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