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才知道(1 / 3)

媽媽的擔心是正確的,我一直都是一個激進的人,雖然我表麵靜若死水,但是當遇到事時,那種歇斯底裏是瘋狂而具有毀滅性的。所以當姐姐告訴我真相後,我騎了自行車離開了學校。

我不知道我該往哪裏走,沿著江邊漫無目的地驅車,我想總有一個目的地是可以接納我的,我在這個世上漂泊了那麼多年,一直居無定所,我一直想用書籍來麻醉自己的慌亂不安,可是就算是在高三,就算是在時間最緊迫的時候,我都總是要很多很多的事情所幹擾。而這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是我自找的。

三叔是家裏鋒芒畢露的人,因為他有資本。在家中位居老五,從小就受盡了寵愛。就算在經濟最瘠薄的時候,三叔就讀大學的生活費從來都沒有少過,爸爸葬禮的那天,奶奶為了不讓三叔分心沒有通知他。

顏家給了三叔全部的愛,而三叔在家裏最好的兄弟是我的爸爸。他們性格相近,誌趣相同,當年爸爸以一分的成績敗北同濟,他不甘心,而後再複讀了一年,成績卻仍然無法考上,終於放棄了。三叔卻以壓低線進了心儀的大學。也許是他們命運裏有著道不清說不明的交集和偶同,所以在偌大的家庭裏真正交心的竟然是他們兩個——一個是被歧視的老大,一個是備受寵愛的老小。

媽媽說,當年瞞著三叔沒有讓他參加爸爸的葬禮,是三叔之後恨爺爺的原因之一。我依稀記得,爸爸去世的那個暑假,媽媽到外公外婆家避暑,三叔突然出現在我們麵前,臉上掛滿了胡渣和淚水。

我從來不相信在顏家裏有我們一家的地位,可是在那個時候我知道,麵前的這個人是一個可以跟我們度過難關的人。

我十歲那年回到家裏,外公外婆騙我隻是讓我去老家適應一年的讀書生活,一年一過就能把我接回他們家,可是我一直沒有等到這一天,這是這一輩子外公外婆騙我的唯一一件事。

那時叛逆的我會生他們的氣,在陌生的環境裏,我受盡了奶奶的冷眼和責罵,還有媽媽終日無休無止的哭泣和哀怨,姐姐弟弟的欺負,我會在深夜裏不可抑製地哭泣,姐姐永遠都是媽媽派來的“奸細”,如果她知道我哭了,就會告訴媽媽,然後媽媽在第二天我讓我罰站一個小時。

這些苦痛的記憶,在現在想起來似乎都是鏡花水月,成了可以在飯桌上作為談資的笑料,媽媽也老是嘲笑我是個愛哭鬼,那時孤僻得不得了,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讀書寫字,我一笑置之。可是他們不知道在我微笑的臉龐下,藏著一顆受傷的心。

我始終相信老天在關上一扇窗之後可以幫我敞開一扇門,在我到新學校的第一個學期,我幫學校拿到了市作文競賽第一名。這個消息很轟動,我們的學校之前不要說是市就連縣城的比賽都沒有拿過獎,而我一個外來的轉校生就讓他們贏得如此高的榮譽,記得那時我的語文老師在台上熱淚盈眶地對我說:“謝謝南音,讓我五十年的教師事業有了真正的意義。”我到很久之後才知道他說那句話的真正含義,他在那一年被提升為特級教師,並且在退休後每個月領到五千塊的退休金,這個數目是別人的兩倍到三倍。

那時的我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和態度,隻是覺得自己終於沒有被看輕,我的內向和孤僻在日後老師的頌揚中變成了傲世獨立和清麗,他們把我每一次寫的作文都印刷成了範文張貼在學校的公布欄裏,剛開始我隻是覺得很自然,也許這就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定理,可是漸漸地我發現我已經和我的朋友們脫節了,他們看我時的古怪眼神,跟我說話時的陰陽怪氣,都讓我覺得不安和奇怪。

本來就是桀驁不羈的人,我討厭這種感覺,我討厭藏在陰暗角落裏的嫉妒和卑屈,所以我越來越叫囂他們,我開始跟老師打小報告,那些故意捉弄我的男同學和女同學,我開始在他們麵前炫耀老師對我的疼愛。那時的我就像一隻沒有被馴化好的野鹿,無所顧忌,可是我不知道,我所有的痛苦從那個時候埋下了伏筆。

從某個程度上,我真的很像我的三叔,我們的桀驁不羈,我們的狂妄無畏,我們的敢愛敢恨。在家族裏,他是我唯一信服的人,他不需要靠爺爺的關係找到一份體麵的工作,他可以自力更生,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過得很好。他一直是我的標杆,我一直告訴自己我要活得像他這樣風光。

可是現在,我終於知道任何事情都有它的未知麵,每樣東西每個人都有不被人知道的地方,而這個地方常常是陰暗的。

我把車停在了一個地方,靠著橋邊坐了下來,心裏一直無法平靜。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想打電話給何琉,他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在我最陰霾的時候是他一直陪在我的身邊,當初流言四起的時候,我最好的同桌也提出了要跟我分位而坐,他卻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