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曾經的歲月(1 / 3)

跟何其言接觸的這些日子,我發現她跟我一樣,是孤獨的獸類。她隻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素麵朝天。才會很認真地說話。才會流眼淚。

“南音,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在想,自己會不會孤獨得死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做了一個決定。他的那個決定,不是為了我。”在黑暗中,南音抱著膝,蜷縮在我的小床上,對我說。我摸了摸她削瘦的臉,說:“開心點。我們都一樣。隻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他不知道。我所有的決定,都是為了他。”

在很多時候,我羨慕何其言坦蕩如砥的生活。她為自己化最濃的妝,她會行酒令,會抽煙。她會穿著五厘米高的高跟鞋在校門口跟人推搡。她的悲傷在煙酒之中稀釋,骨子裏的愛恨與世俗格格不入卻幹淨素然。而我隻能在微笑的麵具下流著淚。

我從不跟她說我喜歡何翌晨的事情,從不。我缺乏安全感,我不願意跟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交涉心中的秘密,就像她總跟我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做了如何如何虧欠她的事,卻從來不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我們隻是因著害怕,在黑暗中互相舔舐傷口的獸類,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當我終於把畫作完成,已經是一個星期後,那天早晨,楚陽要出門的時候,我叫住他,“還你,謝謝你的顏料。”他接過我的顏料,說:“你上次找小丸借的那管顏料一起給我吧,我今天比較早到學校,可以一起拿給她,這樣你就不用受她的嘮叨了。”我笑著說:“也對,那個死丫頭如果知道我持有她的顏料一個星期,肯定會殺了我,如果她確實忘了是她自己答應借我的話。”他笑了,我發現,他的笑容很好看。

在課上何翌晨說這次有個水彩畫比賽,從上次的作業來看有兩位同學畫的很好,薛小丸和楚陽,那你們就代表班級參加這個比賽吧。課後留下來,我輔導輔導你們。我看到小丸笑的很開心,我對她說:“天啊,小丸,你的臉上竟然泛著紅暈!你那肥厚的臉皮上竟然可以泛著紅暈!以前看你跑到樓下男生澡堂外撿你那條印著鹹蛋超人的內褲的時候如何大義凜然,哀哉,你晚節不保啊。”小丸發窘地說:“顏南音,你要死哦。這讓楚陽聽到了他心目中我的光輝形象就全毀了。”我擺擺手,說不會的。

怎麼可能不會呢?我的聲音力度剛剛好可以讓楚陽聽到,這樣他就明白你的真心。他就會明白我希望他知道你的真心。他在意的不是你的內褲,笨蛋。

那天,我留下來等小丸,我坐在教室最偏僻的角落裏看何翌晨為他們講解,他其實很幽默,他不抽煙的時候看起來不會那麼孤獨,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總喜歡把自己弄的這麼孤獨。就像我不知道到底有怎樣的她或他們能讓他沉浸在煙霧的世界裏無可自拔。

“以後老師給你們開小灶的時候叫上我吧,我的水彩需要加強。”放學後我對小丸說。“好的。”在小丸還沒開口的時候楚陽已經接過了話。我沒有再說話,教學樓外日光中天,何翌晨的背影有點佝僂,但是始終是我喜歡的模樣。

第一次看到何翌晨是在新生歡迎典禮上,他站在人文院教師代表裏沉默地像個石頭,他身邊的同事偶爾跟他說話,他也隻是微微地笑一下。棱角分明的五官給人正派和孤獨的感覺。我假裝無意地問身邊同學他的名字。他們告訴我他叫何翌晨。於是在選修課上我毫不猶豫地選了水彩,何翌晨教的水彩。

楚陽說的對,隻要我想做的我都會義無反顧,不管前麵是火海還是冰川。

我喜歡他,我就是喜歡他。就算這個男人大我二十歲。

他布置的任務我總是很認真地去做,我用了半個月的生活費買了硫酸紙和畫筆,在那之後我隻能每頓都吃兩塊錢一桶的方便麵,我的每次作業,都是花了很多個通宵的夜晚做好的,不論我對水彩有多麼厭倦和抵觸,我還是願意拚盡全力地去畫。

但是他從來不記得我的名字,他對我唯一的印象就是我的號數,我是五號。

那張交上去的畫作裏,我在右下角用很細小的字寫著,老師,我可不可以喜歡你。我告訴自己不管結果怎樣,我都認。

以後每次何翌晨幫小丸他們補課的時候,我都跟著去。他們講話的時候,我就在角落裏畫水彩,偶爾他講累了會出去抽一根煙,楚陽就走過來,問我畫的是什麼,我不搭理他,他落個自討沒趣就走了,倒是小丸總是若有似無地來過來嘲弄我一番,說我著色生澀古板,一塌糊塗,我沒拿她的嘲諷當回事,因為對於一個終日在我調侃和諷刺中苟延殘喘的女生來說,能夠利用我對她的偶爾的包容在她心愛的男生麵前耍盡威風,於我也是勝造七級浮屠的好事。就算她的目的是想讓我在楚陽麵前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