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一直盡心調理,但因為當初的墜崖和落水,白冉冉的身子還是很差,再加上懷的是雙生子的緣故,七個多月的時候,便迎來了早產……一日一夜,幾度徘徊鬼門關,最終平安生下兩個小小嬰兒……
她給兩個孩子,取名“長安”與“長樂”,寄托著她對他們所有最美好的期盼……一世長安,快樂無憂……而孩子的姓,為“越”……越長安、越長樂……
很久之後,祁清遠才明白,她為什麼要用“越”來做兩個孩子的姓氏……那是她與那個男人最初相遇的時候,那個男人曾經用過的名姓……
盡管她離開了他,她與他的牽扯,卻從來沒有斷過……就如她從來沒有一日忘記過他一樣……
當看到她望著一雙兒女的眼神的那一刻,祁清遠就知道了……她看著他們,卻仿佛透過他們看另一個人,那雙總是澄澈透亮的眼睛,隻有在想到那個男人的時候,才會染上迷蒙濕意,那滿是浸潤著悲傷、痛楚、思念,卻又拚命壓抑的複雜……
那個女子原本是打算生下一雙兒女之後,就離開的……她自覺欠他太多,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再耽誤他的行程……但因為早產,兩個孩子自出世起,便十分體弱多病,正是因為這樣的理由,祁清遠留下了她……
聽到她要離開,祁清遠第一次切實的感到了某種恐慌。盡管這樣想,極其卑鄙,甚至惡毒,但是,無可否認,兩個小小孩童的體弱多病,給了他繼續留下她的理由……
其後兩年,他與她,一起走過很多地方,行醫贈藥、治病救人,見過無數的美好,也遇到過種種醜惡,有歡喜感動,也曾唏噓難過,快樂過,悲傷過,歡笑過、也痛苦過……她就像是他蒼白生命中,那唯一的一抹色彩;因為她,他靜如死水般的生命,第一次有了波瀾;因為她,他生命裏的一切喜怒哀樂,酸甜苦辣,仿佛都變得真實而鮮活起來……
三年的朝夕相對,他不可抑製的愛著她。他從來沒有如此的想要一個人。
而這三年間,那個男人也從來沒有一日停止尋找她的下落……是的,自從知曉她的身份之後,他就派探子一直關注著有關那個男人的一切消息……盡管已過了千百個日子,但是,那個男人始終不肯接受她已經“死”了的可能,一直日複一日的尋找著她……甚至有幾次,他幾乎就要碰上了他們……是,他刻意避開了他,他不想那個男人找到她,更不想她與他再有任何的牽扯……他不敢想象,若是被那個女子知道,宇文熠城一直在找她的話,她會怎麼樣?是否會毫不猶豫的回到他的身邊?……
他不敢想象那種可能。
他更不能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他最終偽造了她的“死亡”……他找人假扮成當年江畔的漁民,拿著那個女子曾經戴過的玉鐲,故意出現在宇文熠城的麵前,讓他以為,那個女子早已死在當年的滔滔江水之中……
如他所願,宇文熠城果真信了……是呀,他的手中有他當初送給那個女子的一對白玉纏絲鐲子;假扮成漁民的那人,又將當年落水的女子的形貌、甚至當日穿戴的衣物,都描述的差不多;還有一副埋葬了近三年的屍骨……
這一切,由不得宇文熠城不信。
後來,他聽那個假扮成漁民的下屬說過那日的情景……那個男人就那樣抱著早已化為一片枯骨的那個女子的屍首,在墳塋旁,怔怔的坐了三天三夜,不哭不笑,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甚至連悲傷都沒有……哀莫大過於心死,從此以後,他生命中所有的快樂和悲傷,都仿佛隨著那個女子的離去和“死亡”,一起死去……
卑鄙嗎?連祁清遠都覺得自己卑鄙到極致。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有朝一日,他也可以變得這樣惡毒。
可是,他卻不曾後悔自己這樣做。他隻想留下那個女子。他隻想讓她愛他。
三年的時光,他以為就算她還不能完全放下那個男人,但至少,會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但是,當他終於再也情不自禁的向她表明心跡的時候,她在短暫的慌亂與不知所措之後,卻還是拒絕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聽她談及對那個男人的感情……他一直都知道,她還愛著那個男人,哪怕他曾經傷她至深,哪怕她已逃避他良久,但她卻從未有一日,忘記過他,放下過他……
愛一個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全無道理可講。明知他不好,明明早已被傷的體無完膚,明明痛的隻能選擇離開,哪怕此生都永不再相見……卻還是無法不愛他……
祁清遠早該知道這樣的結果。可是,當親口聽到她說,她隻是將他當做朋友的那一瞬,他還是感到了刻骨的疼痛。
而因為這件事情,那個女子也已決定離開……她不能接受他的心意,留下,隻會徒增彼此的尷尬罷了……她不想給他錯誤的希望……
這是祁清遠最不願意麵對的局麵。他太了解她,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小心翼翼的掩藏著自己的心思,從來不曾說破對她的心意……因為他不想給她太多的壓力和負擔,不想讓她因此離開他……
可是,最終,他擔心的一切,卻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他迫切的想要留住她。
而就在這個時候,父皇命人帶來了消息……自從去年,祁清遙意圖逼宮篡位之後,父皇的身子一直不好……祁清遠很明白,這個時候,召他回去,意味著什麼……若換作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的位置,他不會在乎,但是,那一刻,他卻第一次對那個位置有了渴望……或者,當他站到了與那個男人同樣的位置,當他變得更好的時候,那個女子會愛上他……
因為娘親的死,他一直對那個身為他父親的男人有著不可解的心結,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一直在外行醫施藥,不肯回宮的最大原因……這些事情,那個女子都知道,所以,當他說,他不知該如何回去麵對他的父親的時候,那個女子果真如他所願,願意陪他一起回去……
某種程度上,他真的很了解那個女子……她善良,而且心軟,更何況,在她眼中,他是救過她,更救過她一雙兒女的救命恩人,所以,麵對這樣脆弱無助的他,她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如他所料,父皇果真是要將皇位傳給他,但為著皇位的穩固,他要他必須迎娶楚家的女兒為後……楚心悠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她對他的心意,他不是不了解,可是,從來他都隻當她為妹妹,若說從前他本就對她沒有半點男女之情,那麼如今因為白冉冉的緣故,他更不可能娶她了……
但他最終卻沒有拒絕。因為父皇給了他一個必須娶楚心悠的理由……隻要他答應納楚家女兒為後,他會讓那個他一直深愛著的女子,如他所願,成為他的妃嬪……是的,這些年來,父皇一直在他身邊安插著探子,他對白冉冉的心意,或許他比他更加看得清楚……
祁清遠承認他不可抑製的心動了。想要與白冉冉在一起的心思,戰勝了一切,最終他答應了父皇的條件……而父皇幫他的方法是,派人刺殺白冉冉與她的一雙兒女……
刺殺一事,自然因為他奮不顧身的相護,而使得那個女子有驚無險,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為著救她,也為了徹底斷了父親想要她性命的念頭,祁清遠拖著自己重傷的身子,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說安兒和樂兒是他的骨肉,若有人執意想要傷害他們,那麼他也惟有以命相搏……
年邁的一國之君,又氣又無奈,最終隻能妥協。他單獨召見了白冉冉,跟她說了許多祁清遠的事情……講自己作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是如何虧欠他死去的娘親與他;講他為了她,不惜放棄皇位,甚至拿性命來威脅……最後,他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請求她能夠在他死後,好好與祁清遠在一起,因為他真的很愛她,在乎她……
麵對一個垂死的老者的殷切請求,白冉冉根本無從拒絕……而且,祁清遠是為著救她,才編造出安兒和樂兒是他與她的骨肉這樣的事情,是她將他推向了整個祁國的風口浪尖……
就這樣,她終於成為他的妃。盡管隻是權宜之計,盡管從頭到尾,都隻是他騙來的……但是,祁清遠還是很開心……
他相信,隻要留住了她,隻要她在他身邊,總有一天,他會打動她,她會愛上他,成為他真正的妻……
其後的兩年時光,飛速的流過。盡管他們相處的極好,甚至遠比之前,更加親密,更加默契……但祁清遠知道,她仍舊隻當他是良朋,是知己,從來沒有半分的男女之情……因為知道她想要的感情,從來都隻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即便迎娶了楚心悠為後,但這兩年的時間,祁清遠卻從來沒有碰過她……一切也如他所願,白冉冉明白他的心意,但是,對他,她能夠給他的所有,也不過是更多的動容和愧疚罷了……她甚至勸他,不要因為她的緣故,辜負了另一個真心喜歡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