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溫如果知道在這裏會遇到那個人,她一定不會要時暖帶她來。
雖然知道,總歸躲不過。
操場最西邊的大樹下,一個男生背靠著樹幹,麵對圍牆坐著。
他垂著頭,黑發比大多數男生要長,遮著眉眼和情緒。曲起的膝蓋上搭著冷白瘦削的手,春季校服被他堆到肘部,臂滿是傷痕,鮮紅的血似是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時溫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比這幅樣子還要糟糕。所以,時溫不顧時暖的阻攔,走向他,遞給了他餐巾紙。
如果,當初她聽時暖的話不靠近他,後麵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時暖也不會才十八歲就死。
思緒萬千,回憶像個深淵。
時溫身上冒出冷汗,餘光時暖向樹下那人走去,她一驚,連忙攔住。
“姐,別去。”
時暖有些詫異,看著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沒意味地笑了笑,“我記得一個星期前,他躺在巷裏,我也是這樣拉著你讓你別去,可你一定要去,這才一個星期……”
時暖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不解和懷疑,“我以為你是為了他才要轉來的,怎麼……”她突然揚眉,一副了然,譏笑,“你怕我接近他,他會喜歡上我?”
時溫情緒複雜,無聲搖頭。
一年後的五月二十一號,那個少年會用他的賦製作化學武器,轟炸學校。而時暖會死在斷樓下,時母會精神崩潰,搶了時父的方向盤,車會翻……
時溫不知道車禍有沒有讓爸爸媽媽死沒死,她隻知道一醒來,她回到了一年前,她遞給那個少年紙巾的第二。
如果她沒遞紙巾,時暖不會有興趣認識陳遲,不會給陳遲處理傷口,不會給陳遲帶來溫暖,不會讓陳遲喜歡上時暖,再因時暖跟別的男生親近而嫉妒絕望,最後轟炸校園。
可是,她回到了遞紙巾的第二。她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可她一定要阻止陳遲喜歡上時暖。
時溫攥緊時暖的袖子,“我不喜歡他,當時,隻是覺得他可憐,現在覺得他可怕……姐,我們走吧。”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眉眼帶著哀求。
時暖覺得她心事重重,越想越可疑。那麼心軟的一個人,看到陳遲那副模樣,不眼紅就算了,還覺得可怕?
越是懷疑,時暖偏要逆著來,她用力甩開時溫的手,跑向樹下的人。
時溫知道她的脾氣,也知道沒那麼容易阻止她。
時暖趕到陳遲身邊,看到他身上的傷,皺起眉頭,“你怎麼又傷成這樣?”
男生仍垂著頭,沒有任何反應,胸膛起伏也很微弱,黑發下的臉冷白脆弱,沒有任何生氣。
時溫站在不遠處,看得心顫。
那些傷,真的太嚇人了……
時暖很快站起來,奔向教學樓。
時溫知道她去拿什麼。
時溫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慢慢走近陳遲。
她來到他身邊,蹲下,放緩呼吸。
上一世,她沒轉學來二中,隻是偶爾會問問時暖,那個少年的情況。高三學業繁忙,時溫結束課程,會順路來接時暖,結伴回家。幾次,她都看到時暖在給陳遲包紮。
那一年,時溫怎麼也見過陳遲數十次,可卻從沒看清楚過他的臉,他的頭發正好長到眼睛,看不清五官和表情。
好奇心作祟,時溫心翼翼湊近陳遲。
他皮膚有種病態白,鼻挺精致,唇形好看,卻很薄,顏色略顯慘淡。眼睛長什麼樣呢,這世上真的有人見過他的眼睛嗎?
時溫想著,男生突然睜開了眼。
視線相觸,目光糾纏。那雙眼漆黑如夜,如深淵,看不出絲毫生機和星點,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卻是雙桃花眼。
時溫胸口一窒,身子縮了回去。
轟炸事件發生後,時溫除了恨和自責外,一直在想:怎麼會呢?為什麼呢?那個少年還那麼年輕啊……
那場轟炸不僅炸死了全校師生,也炸死了他自己,他完全可以在那不出現在學校。
然而,此時此刻,這短短的幾秒對視,卻給了她靈魂一擊。
他的眼底沒有任何希望。
記憶穿梭,時溫眼淚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