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獨孤玦向慕容夫人拜別,碧姨與皎皎均在身旁。他告訴慕容夫人,沈染對他情深義重甚且多次相救,然而殺父之仇亦不敢忘,絕不會因兒女私情有所牽絆。隻是事關重大,他必得查明真相才行,此事既是皎皎聽葉無傷所,所以他將離開荼靡山莊,前往靈江園向葉無傷求證,再前往夢溪園相互印證。
慕容夫人勸道:“那葉無傷曾在五大門派為難莊中之時全力解救,他何必欺騙我們?想那沈家勢大,玦兒此去倘若查明沈衝真是殺父仇人,憑你一己之力,可有複仇的把握?何不在莊中多留數日,大家一起商量個萬全之策?”
碧姨也道:“是啊,玦兒,你剛剛回莊,應當好好休養將息,何必急於一時?獨孤世家的前代仇恨,畢竟事隔多年,你實不必急於涉險!”關懷之情,溢於言表,更甚於慕容夫人。
獨孤玦回道:“夫人、碧姨有所不知,葉無傷曾在名劍盛會中對我下毒,此事雖無確證,但他涉嫌最重。繼而又在明教總壇當著中原武林誣陷於我,這是明麵地陷害我了。他所的話,孩兒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
“獨孤哥哥急於查為真相,為父祖雪仇,皎妹深能體會。”慕容皎皎走到獨孤玦麵前,一臉深情道:”但那沈家滿是機關巧械,獨孤哥哥一人前往過於危險,皎妹願陪獨孤哥哥同往,即使不能相助,至少也有個商量的伴。好麼?”
獨孤玦拒絕道:“皎妹,此事凶險,妳雖武藝不弱,但仍難抗沈家機關。妳放心,倘有危急,哥哥自信必能脫身,皎妹若去了,哥哥反而有所不便。”
慕容皎皎心想,這是嫌我礙手來著了!但她深愛獨孤玦,不願對他有所頂撞,遂默然不語。
慕容夫人知已勸不住獨孤玦,想起獨孤玦此次帶回莊的玄鐵寶劍,道:
“玦兒既非去不可,那把玄鐵寶劍既可削鐵如泥,莫要藏留莊中,你隨身帶去,或許能相助於你。”
獨孤玦自受贈玄鐵寶劍於風雷野後,一心自認隻是代為保管,挑戰各大門派之時,未曾用過,此次帶回荼靡山莊原想就在藏留莊中,靜待日後風雷野來取。慕容夫人提起此劍,獨孤玦心想,玄鐵寶劍無堅不摧,運使得當,抵得過數名高手相助,於是點頭稱是。
劍僮將玄鐵寶劍取來,獨孤玦斜背玄鐵寶劍,腰係紫薇軟劍,向慕容夫人、碧姨與皎皎拱手之後,不再多言,斷然離去。
第二,碧姨發現慕容皎皎房中無人,桌上留有書信,立即持信稟報慕容夫人,二人拆封看信,才知慕容皎皎趁夜離莊,追隨獨孤玦而去了。
獨孤玦日夜兼程,半月不到即已來到鎮江府的靈江園,出乎意料,葉無傷聽他到來,竟親迎入府,神情極為熱誠。
獨孤玦尚未開口,葉無傷即道:“老夫先向獨孤少俠賠罪,年前在魔教總壇,老夫誣指少俠與魔教勾結,有辱少俠名聲,實是出於誤會。老夫事後得知少俠原曾救過魔教使者風雷野,並與之結為義姓兄弟,當時魔教尚未反叛朝廷,少俠與風雷野結義算是英雄相惜,談不上勾結魔教。後見中原武林各大門派圍剿魔教總壇,少俠擔憂義兄安危,前往探視,因此而與各大門派誤會交手,來也是少俠仗義,老夫實不該誣指少俠,還請少俠見諒!”
葉無傷這一番話得獨孤玦原本滿腔怒火,竟然無處可出,他原擬以葉無傷在明教總壇誣陷他之事來質問葉,再進一步斥責詰問他所沈家殺害他父祖之事必是栽贓陷害,卻沒想到葉無傷先向他認錯賠罪,把在明教總壇誣指他一事就此輕描淡寫帶過,還他與風雷野之間是英雄相惜,仗義相交,如此一來,獨孤玦也隻得回之以禮,客客氣氣地回道:“葉大俠言重了,我在明教總壇確曾與各大門派交手,眾目睽睽,談不上是誣指。”隨即話鋒一轉,詰問道:“但我今日卻非此事而來,敢問葉大俠,據葉大俠指控夢溪園沈家殺害我的父母、先祖,此事有何明證?坦言相告,我與沈姑娘同行江湖年餘,實難單憑葉大俠片麵之辭!”
葉無傷裝作一愣:“少俠由何得知我過沈家之事?”
獨孤玦遂將那晚慕容皎皎易容成莫孤煙之事,向葉無傷了。
葉無傷撫掌歎道:“意!這真是意!我本不願重提往事,亦不確定少俠就是當年獨孤湛將軍之子。前往荼靡山莊原是想詢問慕容夫人,探查少俠身世,倘若真是獨孤湛將軍之子,老夫深恐沈家再加害於少俠,必要力勸少俠離那沈姑娘遠些得好,但卻未必會對少俠明言往事,不料竟因慕容姑娘而讓少俠得知沉冤身世,想必是獨孤湛將軍在英靈,護佑少俠啊!”
“何以不願對我明言往事?葉大俠有何為難之處?”獨孤玦盯視葉無傷,想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一絲謊的破綻。
葉無傷卻是一臉憂心:“老夫有何為難?隻因沈家世傳機關巧械,藏有轟雷、巧袖弩,更有一批訓練有素三淩火槍隊,老夫隻怕少俠前往尋仇,反被沈家所害罷了。”
獨孤玦看不出葉無傷有任何怪異的神色,隻好緩和了口氣,追問道:“請葉大俠放心,我非魯莽之人,若要前往沈家複仇,必會做好萬全準備。懇請葉大俠將所知一切,詳細賜知在下,身世沉冤若得蒙雪,在下畢生都對葉大俠感激不盡!”隨即向葉無傷躬身欲行行禮。
葉無傷趕忙阻止,扶住獨孤玦道:“少俠言重了,更千莫行此大禮!既然少俠已從慕容姑娘口中約莫得悉知沈家與獨孤家之間的仇怨梗概,老夫就將當年往事,從頭細予少俠知曉吧!”
獨孤玦一言不發,恭慎傾聽。葉無傷續道:“少俠遠祖上推北周八柱國的獨孤信將軍,他的三個女兒都當了皇後,獨孤家族在當年興旺至極,唐後漸離朝政,後代開枝散葉,一脈傳至西夏國,曾是西夏開國之主的祖母,因此少俠的祖父獨孤翊將軍也是西夏重臣。我朝真宗年間,西夏國政紊亂梁太後把持朝政,孤獨翊將軍與大臣李清策排除外戚勢力,西夏惠宗皇帝這才得以親政。可惜外戚勢力甚大,不久反撲,惠宗皇帝反遭梁太後囚禁。當時獨孤翊將軍率軍鎮守邊關,幸得免遭屠戮。然而我朝真宗先帝卻利用西夏朝廷惡鬥,趁機派沈括率兵攻打西夏,梁太後為了清除異已,由原就鎮守邊境的獨孤翊將軍掛帥迎戰沈括,可憐獨孤翊將軍在前線孤忠奮戰,梁對後卻在後方切斷了糧草軍械的補給,再加上沈括發明了許多厲害的機關巧械用於戰場之上,獨孤翊將軍不幸全軍覆滅,身死戰場。所以,少俠的祖父是死在沈括之手。”
這段往事,獨孤玦已從慕容皎皎口中得知,遂沈吟道:“二國交戰,各為其主,我祖父為西夏王國盡忠,馬革裹屍,孤忠既悲且壯,但談不上沈括謀害我視父。”
葉無傷點頭道:“少俠深明事理,所言甚是,二軍交戰,生死存亡各安命,獨孤翊將軍之死確也不能算到沈括頭上,隻能是被梁太後所害!但少俠的父母死於沈衝之手,卻是沈衝奸滑陷害所致了!”
獨孤玦拱手禮道:“願聞其詳。”
“獨孤翊將軍陣亡後數年,惠宗皇帝駕崩,其子獨孤湛將軍聯合西夏臣民,竟得再次排除梁太後的勢力,終能讓惠宗之子崇宗皇帝繼位,因而成為幼帝的輔政大臣之一。獨孤湛將軍眼看西夏政權漸趨穩定,想起其父戰死於沈括之手,心想若非當時梁太後斷了後勤補給,其父未必就敗於沈括之手。因而帶著妻兒與幾名部將來到江南,想找沈括光明正大地一決勝負,以雪父仇。來,少俠的父親並無傷人之意,否則以他當年身任西夏輔政大臣的高位,若要謀害沈家,何必親自動手?大可派西夏一品堂的高手傾囊而出,沈家機關巧械雖強,必也難敵一品堂中數百名高手的圍剿。可惜少俠的父親獨孤湛將軍過於光明磊落,他隻想著公平比試而輕離西夏,卻沒想到西夏幼帝崇宗尚未牢固掌權,他這輔政大臣一走,外戚勢力趁機再又起,再度把持了朝政。而那時,獨孤湛將軍卻已來到江南,竟不知西夏朝廷的變化。他來到夢溪園時,沈括已死,本想就此離去,不料沈括之子沈衝為人奸詐狡滑,在我朝之中頗為人脈,消息靈通的他已得知西夏國中政變,西夏外戚奪權之後,急派使者入我朝中,言明若能代為除去獨孤湛將軍,西夏自此不再侵擾大宋邊境。沈衝一意獻媚朝廷,遂對獨孤湛將軍稱道,父債子償,他願代沈括與獨孤湛將軍比試武藝。實則沈衝的武功低微,但卻與其父沈括一樣擅於機關巧械,竟趁獨孤湛將軍毫無防備之際,設下陷阱,將其誘入機關,予以殺害。並將獨孤湛將軍的頭顱割下,呈由朝廷轉獻予西夏的外戚權臣。沈衝惡慣,斬草除根,甚至連少俠的母親、隨從部屬都不放過。當年老夫隻知沈衝是名臣之後,卻不知他實屬奸惡人,曾與沈衝交好,獨孤湛將軍來到夢溪園時,老夫正巧在沈衝府中作客。親睹此事,極為憤慨,但當時老夫劍法尚未大成,沈衝的機關火藥又極為厲害,雖有心相救而不可得,眼見沈衝殺害獨孤湛將軍又要進一步殺害將軍的夫人,隻能拚死相搏抵擋片刻,獨孤湛將軍的一位負傷部將方得趁機帶著仍在繈褓中的少俠逃走,卻未能救得少俠的母親,老夫至今想起仍深感愧疚。”到這兒,葉無傷手指獨孤玦腰間的紫薇軟劍道:“這柄紫薇軟劍乃是少俠的母親臨死之前,親手托付我手,據是由北周皇帝贈予少俠的遠祖獨孤信將軍,曆數代而傳至獨孤湛將軍手中。少俠的母親見有部屬攜抱少俠逃走,囑我必要找到少俠,將此紫薇軟劍再傳於少俠手中。因為老夫出手相阻,讓少俠逃脫,沈衝極為惱怒,但他機關雖強,武藝卻差,老夫殺出沈家,從此與沈衝決裂,二十多年來未曾再有任何往來。這些年來,老夫一直記掛著少俠,四處打聽均未有消息,沒想到少俠是被姑蘇慕容所救,後又遷播北上落腳荼靡山莊,難怪老夫始終找不到少俠。然而老有眼、將軍英靈,少俠在名劍盛會中奪魁,紫薇軟劍複歸獨孤世家,這真是意啊!老那見少俠在高台之上的英姿,劍法招式似有當年獨孤湛將軍的身影,再細看少俠麵容,極肖獨孤湛將軍,因此留上了心,本想等盛會過後,相詢少俠,卻不料少俠竟隨沈染而去,後又在魔教總壇有所誤會,直到今日才得將當年慘事告知少俠,也算是一吐胸中多年塊壘!”
葉無傷的身後,莫孤煙默然稍立,獨孤玦靜聽完葉無傷所述當年往事後,不經意地看了莫孤煙一眼,感覺他雖神色木然,卻若有所思,不時現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目光,似是對於自己的義父葉無傷所言,不盡然認可,心中頗有警覺。獨孤玦本就懷疑葉無傷可能就是在名劍盛會上對自己下毒之人,更不相信沈染伴他行走江湖是有意謀害於他,所以對於葉無傷所的話,他始終半信半疑,但表麵上卻不露聲,隻是抱拳謝道:“多謝葉大俠告知我父母沉冤,在下就此告別,大恩來日後報。”
葉無傷急忙阻止:“少俠意欲何為?”
獨孤玦刻意道:“前往夢溪園找那沈衝,為我家族複仇雪恥!”
“不可!”葉無傷道:“沈衝武藝低微,但機關陷阱甚多,少俠自信能以肉身相抗他的轟雷火藥?以軟劍對擊他那數十把淩火槍?何妨在我靈江園住下,徐謀圖之?”
“葉大俠美意,獨孤玦心領。但身負不共戴之仇,豈能假手他人?更容不得片刻遲疑!獨孤玦縱然身死,也要為父母報此血仇!”罷,獨孤玦向葉無傷再次躬身行禮,隨即轉頭飛掠而去。
看著獨孤玦掠出廳外的身影,葉無傷撫須冷笑了笑。
獨孤玦離開靈江園,即到沈家隱居的夢溪園。獨孤玦透過沈家的家丁通報,正式投帖拜莊,不久即見沈衝與沈染父女二人開門而出,身旁沒帶任何的弟子、家丁,更沒有殺傷力極強的淩火槍隊護衛。
獨孤玦看到沈染,內心百味雜陳,轉念又想,染妹既早已回到沈家,她的父親沈衝當已知自己的來意。麵對可能是殺死自己父母的沈衝,獨孤玦仍不失禮數,揖手為敬,但一開口就是直截了當地詰詢沈衝:“沈大人,二十多年前,您可曾識得一位來自西夏的獨孤湛將軍?劍靈葉無傷指控您殺了獨孤湛將軍及其夫人,此事當真?”
沈衝悠緩道:“沈某並未在朝為官,獨孤少俠不必有大人之稱。確實,二十五年前獨孤湛將軍與夫人曾來訪敝園,原意要尋先父比試,但先父當時已然仙逝,所以由沈某接待孤獨孤湛將軍…。事隔多前,當日情景如在眼前,沈某既已鑄下大錯,再多悔恨,也難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