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第十年(1 / 3)

番外5

這一年對宋彥城來說,意義非凡。

公司拿下國家重點工程項目,股市長虹,市值較去年翻倍,斬獲無數商界榮耀,被評為省重點示範企業。年底至,他受邀出席大小盛典,成為財經媒體追捧的焦點。

真正躋身商業新貴,他為之努力了十年。

宋彥城已婚的事已不是秘密,有一段時間,八卦媒體熱衷於跟拍他的行蹤。無非是想窺探花邊新聞。但他們跟拍了半年便放棄。因為宋彥城的行蹤永遠是家與公司兩點一線。真正的成功人士,壓根沒太多時間休閑,他們人生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於事業。

擁有這樣一個明星老婆,宋彥城想低調都沒辦法。

他長得不亞於明星,這一生又幾度榮辱,氣勢如淩風。剛曝光那兩年,果梨橙們十分熱衷開姐夫的玩笑,各種段子和損語層出不窮。後來見偶像婚姻幸福,自然對姐夫十分認可。漸漸的,宋彥城還收獲了不少姐夫粉。他們總能搜集到財經雜誌或者采訪上宋彥城的照片,並且做了一個相冊合集,大有送姐夫出道的架勢。

姐夫出道是不可能了。

但姐夫的英俊容顏成為了傳說。

果梨橙們將他的照片一對比,紛紛感慨,老男人真香!

這一年冬末,嗝集團向法院提出破產申請。

興盛數十載的家族企業,消亡於大雪紛飛之中。

一係列複雜的破產清算進行中,待法院流程走完,即將宣布生效時,宋彥城正式收購嗝,並且改名換姓,成為隸屬總部的一家分公司。這個消息,在業內引起軒然大波。

一是涉及的債務金額之龐大,二是爛攤子之複雜,三是宋彥城的身份。

當時支持他的聲音並不多,甚至有諸多非議。他與宋家並未脫離親子關係,有人說得極難聽,忘恩負義、吃裏扒外、恩將仇報。並且有小部分別有用心的同僚,借口組織了個“倒宋行動”。這些荒謬下作的小人行徑當然成不了氣候,但宋彥城的這個決策,確實給他帶來了不少流言。

黎枝怕他情緒受影響,跟劇組請了三天假,從黑龍江飛回海市陪他。

她的擔憂顯而易見,宋彥城淡淡一笑,眼神分外平靜從容,他說:“枝枝,我沒事。”

對那些過去和恩怨早已放下,所以有足夠的胸襟和肩膀去承擔與之有關的一切。收購,隻是待價而沽後的長遠管理決策,有利於公司發展的事,他向來不含糊。

道理是這麼說,但黎枝太了解他。

宋彥城這人並非絕情,他心底深處仍留一分慈悲。大概是留下宋家基業,畢竟,他姓宋這件事,改變不得。

審計在清算的過程中,發現重大項目上的重大商業紕漏,順藤摸瓜,就這麼查出了宋銳堯當年造假招標案的真相。加之嗝集團內亂嚴重,反他的人一股腦地添油加醋遞交證據。

最終,宋銳堯被依法逮捕,以重大經濟犯罪立案調查。

牽涉金額巨大,估計得往十年往上判了。

宋彥城知曉後,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陷在皮椅裏,朝向辦公室的落地窗。

華燈初上,西邊彎月,高架橋上的車流尾燈如閃耀的河。人世間,很多因果也許會延遲,但總會兌現。

證據確鑿,開庭快,法官當場宣判,宋銳堯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那一段時間,關於宋氏家族的流言活色生香。宋彥城倒沒受太大影響,照常出席各類會議和活動。也無礙他蟬聯兩屆海市十大傑出創業青年讚譽。同年冬,季左告訴他一個消息:老爺子快不行了。

宋興東近幾年的身體每況愈下,去年末查出肝癌晚期。這把老骨頭也是硬氣,硬生生地捱到現在。

彌留之際,宋興東想見見這個孫兒。

宋彥城這日晚上,一個人開車去到醫院。頂級私人醫療團隊的24小時照顧,用藥和儀器都是國外最先進的。宋興東這條命,就是用錢砸出來的。走道安安靜靜,白熾燈在這夜色裏也顯詭異。

宋彥城在門口站定三秒,這才緩緩推開門。

宋興東躺在病床上,人已經瘦得隻剩一層皮。病痛折磨,他整個人的水分都被榨幹一般,看起來像港劇裏的幹屍。沙發上的護工起身,“宋先生好。”

宋彥城略一頷首,護工便自覺離開。

宋興東看著他,嘴角微微顫抖,嗓音幹涸道:“你還是來了啊。”

宋彥城站在床邊離他三米遠的地方,眼神平靜如深湖。

老爺子說:“你能不能,能不能去救救你大哥。”

宋彥城不言。

他又央求:“你收購了集團,為、為什麼要改名換姓。”

宋彥城直視他,不見一絲情緒波瀾。

老爺子忽地激動起來,“你想做什麼,你想做什麼?!”

宋彥城覺得可笑至極,“都這樣了,你不如先保重自己。”

僵持數秒,老人眼裏浮湧點點濕意,他哽咽說:“錯了,我終究是錯了。不該接你回來,不該把希、希望寄托在老大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身上。你、你藏得太深了。”

說及此,宋興東笑了一下,嗆到了,他猛烈咳嗽,卻還是止不住笑意,“你像我、你太像我,一樣的心狠手辣,絕情寡義。你、你才是成大事的人。”

宋彥城依舊靜得離奇。

他站在原地,像一樽雕像。

他不去爭辯,就當是給宋興東留下最後的念想。

宋彥城沉默地轉過身,邁步要走。

“你、你站住!”宋興東忽然激動,拚盡全力起身,身體實在脆弱,跌跌撞撞地從病床摔落。他在地上匍匐著往前爬,然後狠狠拽住宋彥城的手,他聲嘶力竭、喉間像卡了痰一般低重大叫:“你、你,保住嗝、保住它!”

宋彥城沒掙紮,任他用力,隻冷冷地撂下一句話:“爺爺,時至今日,您後悔嗎?”

這一個問題,他問過宋興東四次。

但每一次,都沒有得到確切回答,隻有不屑和輕視。

此刻,他能明顯感到宋興東的力氣在一分一分削弱,枯枝一般的手指像細木棍,一折就能斷。宋興東渾身發抖,手也隨之震顫,他目光呆癡,幾度開口,最後才說出完整的兩個字:

“後悔。”

宋彥城低頭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沒有留戀,離開病房。

走到室外,深冬黑夜彌漫寒霧。

宋彥城披著黑色長大衣,雙手擱兜裏,漠然麻木地回到車裏。

車門關上,暖氣傍身攀爬。如同觸動了情緒的開關,宋彥城趴在方向盤上,頭深深陷埋手臂間,眼圈終於紅透。

兩天後,宋興東過世,死狀慘烈。

追悼會上,宋彥城送去花圈與挽聯,從此,塵歸塵,土歸土,半生恩怨是真正結束了。

後來,律師找到宋彥城,把一份公證文件轉交給他,“宋先生,我受宋興東先生委托,於他死後,將這份公證書上的股份和財產都轉贈給您。包括但不限於宋興東先生名下的房產、基金以及商業保險。”

數額之大,令人咋舌。

宋興東一生自負狂傲,絕不委曲求全,他最看重家族臉麵,也熱衷家族興旺。所以才不擇手段的,把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私生子給弄回來。卻不料故事的最後,他一生所求終落空。

人生如戲,徒留歎息。

宋彥城把這筆遺產,悉數捐給了希望工程,時間再放遠十年後,在祖國西北的窮苦鄉村,以宋氏家族的名義,建起了一百多所希望小學。

老爺子過世後的一個月,宋彥城替母親新修繕的祠堂也終於完工,他請了風水師傅開光做法事,並擇吉日將母親的墳墓牽至海市。那日,一家人去祠堂供奉。

黎枝對小月牙說:“這是奶奶。”

小月牙特別懂事,站得筆直,然後一個90度的標準鞠躬,對著宋母的牌位彎腰,“奶奶好!”

宋彥城臉上笑意溫柔,而牌位上,他母親的微笑似乎也帶著溫度。

從墓園下山,回程的路上,小月牙睡著了。

宋彥城看了黎枝一眼,問:“你最近和毛飛瑜怎麼了?”

黎枝佯裝不在意,“沒怎麼啊。”

“我聽說你倆吵架了?”

“你聽毛飛瑜說的吧。”黎枝多精明啊,一句話就給揭穿了,“還能有誰能把這話說給你聽?也就他毛飛瑜有這膽子了。嘿?他有意思啊,對我凶巴巴的,轉過頭還惡人先告狀了?”

宋彥城被妻子這反應弄得有點兒懵,“所以,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