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發病時,周崇坦先後在急診科和心內科做了兩張心電圖。都是第二導聯S-段明顯抬高,弓背向上;第一、第三及aVF導聯S-段壓低,波倒置;V、V、V4導聯波高聳。怎麼看都是典型的心肌缺血時的心電圖。

按照這樣的心電表現,今大家在手術台上準備的議題原本是冠脈狹窄了多少,是不是需要放支架,或者狹窄的類型還能不能放支架。大家唯獨沒有考慮過“周崇坦的冠脈是不是真的狹窄”這個問題。

“要不咱們再補推點造影劑看看?”顧文良不甘心地建議道。

李春華搖搖頭:“不用了,完全正常就是完全正常,我們還是應該以冠脈造影作為診斷的金標準。”

“如果是完全正常,那麼他昨的症狀怎麼解釋?這麼典型的心電圖又該怎麼解釋啊?”

李春華平日裏刻意塑造著在科室裏的個人威權,最忌諱有人在手術台上質疑自己的決策。顧文良因為求勝心切,剛才這句話的語氣中又裹挾了質問的口吻,直接觸動了李大主任的老虎須須。

“我要是早知道周教授是你的親老師,今就絕不選你作一助的。所謂醫不自治,就是怕我們醫生在給自己利益相關的人治病時因為情感的牽絆而出現不必要的誤判。顧,你以後可得好好修煉修煉了!”

李春華這麼一通劈裏啪啦地教導並沒能讓顧文良心服口服。“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就這樣排除了冠脈的嫌疑,那麼之後的診斷和治療還有思路嗎?”

顧文良非但沒有及時住口,卻仍然在沒完沒了地反問,這種態度讓李春華無法忍受。她不再理會顧文良的問題,轉頭問躺在手術台上的周崇坦:“周教授,您是更希望自己的冠狀動脈有事兒呢,還是希望它沒事兒呢?”

此時的周崇坦,內心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他仔細地品咂著剛才聽到的每一句話,卻沒想到李主任卻問到了自己頭上,而且這種問法又是如此的霸道而缺乏理性。

“我當然希望我的心髒沒事兒,但是我更害怕我的心髒真的有問題卻檢查不出來。草草下了沒問題的結論,將來給我留下一個定時炸彈。”

李春華需要的回答隻要有“我當然希望我的冠脈沒問題”這一句就足夠了。可是躺在手術台上的周崇坦卻並沒有像別的病人那樣心慌意亂、無所適從。這樣的回答雖然有她想要的那句話,卻也巧妙地跳出了她所預設的“埋伏圈”。

麵對著這麼一個敢公然挑戰自己技術權威的主治醫師,和一個這樣“依從性”很差的高知病人,李春華一時感覺非常棘手。她是對這台手術成敗負責的主體,卻不能自如的控製局麵,這讓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台階。

沉吟片刻,李春華再次把臉轉向周崇坦:“這樣吧周教授,我親自出去向您的愛人交待一下情況,讓她拿主意吧。”

周崇坦微微頷首:“我同意跟她交代一下情況,但是她也不是一個很有主意的女人啊,你千萬不要嚇到她。”

李春華努力的放慢語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顯得心平氣和:“雖然您也是基礎醫學領域的專家,但是臨床上的事情您可能並不了解。在我們的工作中僅靠心電反應對患者的病情出現這樣的誤判是十分常見的事情,所以我們才要做冠狀動脈造影。這麼昂貴的檢查,它的意義之一就在於完全杜絕這種誤判。

畢竟,冠脈完全正常怎麼都算是一個好消息。至於為什麼會出現昨的症狀,您也不必太在意。我們還要考慮到精神心理因素,比如有一種症狀叫作神經官能症。”

周崇坦隻好接受了這種法,李春華脫下鉛衣往談話室去了。

顧文良獨自留在手術室飛快的回顧周老師發病到現在的所有症狀以及輔助檢查的結果,所有的證據都在提示著周老師的冠狀動脈一定有問題,但偏偏是作為金標準的冠脈造影檢查卻完全推翻了之前的所有結論。

病人不可能長時間的躺在手術台上等結論,李主任已經出去征求家屬意見準備草率地下結論,而自己卻一時也想不出什麼高明的對策。

一籌莫展的顧文良透過大玻璃窗瞟了一眼外間,正好看到秦昊像一尊泥胎彌勒佛般一動不動地坐在電腦顯示屏後,一臉的癡呆相。顧文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冒著挨罵的風險把這麼一個熊包帶進來意義何在呢?

他默不作聲地走到外間,轉到秦昊的背後。哦,這個傻胖子正在看周崇坦的冠脈造影錄像呢。

因為含碘造影劑在體內的代謝的過程中會給腎髒帶來不的負擔,所以冠脈造影的過程中醫生們都會努力減少造影劑的使用量,很多時候都是輕輕一點,能夠在一瞬間看清冠狀動脈充盈時的狀態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