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仲夏的清晨,空格外的藍,空氣格外的清新,陽光格外的燦爛;沉甸甸的麥穗在一望無垠的田野裏等待收割,杏黃色的牛犢在樹蔭下低頭吃草,雪白色的鴨子在溪流中慵懶地覓食,不時地發出追逐求偶的嘎嘎聲。

熱鬧喧嘩的林泉鎮,常年用作集市的中心大街上依舊熙熙攘攘,隻有村口處的同泰醫館門前顯冷清。

在這條建築物不太規整講究的大街上,同泰醫館屬於最為普通的一處臨街門市,青磚岱瓦、朱漆的門窗。

如果不是門柱上刻著“才不近仙者不可為醫,德不近佛者不可為醫”的楹聯,外人根本看不出這家藥店跟旁邊賣安徽牛肉板麵的那家店有什麼區別。

同泰醫館門前的遮陽傘下,身材肥碩、肚圓臀翹的秦昊正在全神貫注照料著門前一長串熬湯藥的砂鍋。

早已被汗水洇透的短袖白恤緊緊地勒住他身上凹凸有致的贅肉,恤衫後背上隱約印著“漢州醫科大學乒乓球社”的字樣。

這場景頗有食堂大廚下鄉開野灶的既視感。

期末考試剛剛結束,在去醫院實習之前,學生們可以在家裏休息一周。而對於秦昊而言,所謂的放假休息就是到父親的醫館裏幫下手、幹重活。

一輛從縣道上拐下來的中巴車穩穩地停在了醫館門口,一名書生氣十足的年輕人打開車門跳下來,“請問,秦大夫在家嗎?”

秦昊頭也沒抬,搭腔道:“哪個秦大夫?”

“還能哪個秦大夫,來這裏病人都是找我的。”沒等那位白麵書生接茬,一位睡眼惺忪、體態臃腫的中年漢子從醫館門裏跑了出來。出門還瞪了秦昊一眼。

這位中年漢子正是秦昊的父親秦鏡人。

秦昊懶洋洋的頂了一句:“在外麵我和冉冉都被人叫做秦大夫的。”

白麵書生看到秦鏡人不由得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了一眼:隻見他穿了一身舊背心和大褲衩,跑出來沒幾步塑料拖鞋還跑掉一隻,那造型咋看都不像一個醫生,倒更像是賣部的老板。

“您就是號稱長桑仙眼,扁鵲後人的神醫秦鏡人?”

秦鏡人趕忙停下腳步,連連擺手:“言重了,不敢當。”

白麵書生沒再什麼,轉生從中巴車上扶下來一位頭發雪白的老頭。老人身穿白襯衫、灰褲子、黑布鞋,一手拄著拐,另一隻手裏拿著一把芭蕉扇。每傍晚時分,蹲在胡同口下象棋的老頭們大多都是這身裝扮。

秦鏡人剛想上前和老人打招呼,就聽到身後秦昊用追星族的腔調隔空呐喊:“誒呀媽呀,是劉老!”

秦鏡人剛要轉身,秦昊已經扔下芭蕉扇跑了過來:“爸,這位老者就是我們學校的創校元老劉仲禮校長。就把照片掛在我們教學樓前,和白求恩並排掛一起的那個……”

秦鏡人聞言趕忙把手在自己的背心上擦了擦,伸出雙手扶著劉老在醫館門前的折疊椅上坐穩。

“劉老,您稍等。”罷秦鏡人轉身趿拉著塑料拖鞋跑回醫館。

留下身後的白麵書生一片茫然:“您這秦大夫咋連個囫圇話都沒有呢?”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秦鏡人才再次從醫館中一路跑地溜出來。剛才穿在身上的褲衩、背心、涼拖鞋被換成了短袖白襯衫、藍西褲、黑皮鞋,手裏還舉著兩張熱氣騰騰的狗皮膏藥。劉老都沒來得及拒絕,褲腿兒已經被卷起來,兩張刺拉拉發燙的膏藥被糊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隻見劉老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黃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滾落,那神情就像被半瓶芥末油嗆到鼻孔裏一般。

身邊的白麵書生一陣驚慌過後轉臉就要向秦鏡人發難,卻被正坐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劉老抬手製止了。

而秦鏡人在白麵書生帶著各種複雜情緒的目光的注視下,一言不發地站在大家麵前,格外的風輕雲淡。

在門前的折疊椅上足足坐了半個時過後,劉老的臉色才由白轉紅,雙手攥著白麵書生的胳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通透!真是通透!,你爺爺我這麼多年來好久沒有這麼舒服過了……”

罷允自站起身,扔掉拐杖來回走了幾步。又輕輕地抬抬雙腿,再輕輕轉動腳踝,仿佛第一次穿上名牌球鞋的阿根廷窮孩子,頗為驚喜的樣子。

白麵書生趕忙上前向秦大夫作揖施禮。

“秦大夫見諒,剛才是晚輩孟浪了,失敬失敬。”

“外鄉來的患者經常有人不相信我的方子,這很正常,等我們以後相互了解就好了。”

“對了,我爺爺的病多年以來遷延不愈,從來用藥都不怎麼見好轉。您這方子怎麼這麼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