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3)

強烈的日光穿透眼皮的遮擋,在瞳仁前激起大一片紅光,仿似置身火海,烤得人焦躁不安。

東被這種不安的日光擾醒,才睜開眼,灼目的太陽就把眼睛刺得生疼,可他絲毫不理會這種灼痛,強行使雙眼適應了強光,迅速朝四周望去,因為他發現懷中的他不見了!

看站起身來,極目向四周望去,這裏一片曠野,一眼便可掃盡,遺憾的是除了延伸向天地交界的草原,什麼也看不見。

碧綠連天的草枝如鋪向天際的翡翠,在陽光溫暖的照耀下,吞吐著菁華,隨風輕盈搖曳,如碧海層層疊浪,蔓延向那遙不可及的遠方。

四下曠野,一目盡天涯,天地雖廣,但這萬裏晴空之下卻隻有因陽光的濯耀而熠熠生輝的草野,空蕩如東的心,甚至一切美好的景色,也因這缺失的一點而鍍上一層陰霾。

綸不見了!仿若人間蒸發,就從他的懷裏、他的夢中憑空消失了!難道昨夜的極盡溫存隻是南柯一夢?還是自己太過期盼而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心猛然沉落,世界重新墜毀,那手心的溫柔還如此清晰,卻找不到來時的蹤跡,難道那已經擁入懷中的愛仍然那樣遙不可及?

看著哲的模樣,東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清也道不明,仿佛不知道是哲的情緒與自己的情緒交錯疊加,變成了一種互相感染,但有句話他卻不得不問:“你怎麼找到這裏來的?”關於這個問題,東心中似乎有個大膽的假設,隻是他必須求證。

哲還是那彩虹般從容的笑容,可是卻不再是當初的模樣,也許他和東都一樣,經曆了命運的百般兜轉,早已經回不到最初的自己了。

就這樣看著東,一直沉默著,看了很久,仿佛千載萬世都看不夠一般,良久,他悠悠然地長歎了一聲,終於還是開了口:“和你猜的一樣,是綸要我來的!”

東心中雖然有此猜想,但真聽到哲親口證實,亦不免激動起來:“告訴我,他現在在哪?”

“他沒有告訴我。”哲輕輕搖頭,嘴角的弧度輕淺而有致,俊俏的臉更顯帥氣bi人,但那笑容卻像混合著一種極力隱藏卻無法完全回避的苦笑:“他隻是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哲的手心裏升起一團雪白的氣流,寒氣四溢,漸漸在空中散開一圈熒光,柔和而清冷的光華中,依稀是綸的模樣。

綸的唇角還帶著昨夜的笑意,讓那個“夢”重新浮上了東的眼前,可綸的眼中仍是一貫的清冷孤寂,有難免讓東有些失落。“對不起,還有……謝謝你。”那影像中的綸拖著淡淡的神傷輕輕地說著:“謝謝你對我的愛,讓我終於明白了愛的承擔與代價,終於學會如何麵對命運,也謝謝你昨晚留給我的回憶,那是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夜,也是我貧瘠的一生中至上的瑰寶,我會永遠記得的,就算我有一天化作浩宇的塵囂,我也不會忘記那夜的流星,不會忘記你。”

綸的眼中滲著絲絲微光,仿佛那淚水在極力的壓抑,東的心仿佛被這雨水淋濕,潮濕而傷觸,也許那淚水早就混在雨水中滾落,仿佛天地的驟雨就是為了掩蓋這種脆弱。

哲的眉輕輕蹙起,卻依舊沉默著,任由雨水浸濕自己,他原本可以掌控雨的軌跡,讓這蒼穹的淚滴不會落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卻沒有這樣做,似乎想用雨水清洗什麼,但絕不是淚痕,雨神是不會流淚的,再痛也不能流淚。

那白色的熒光在雨幕裏格外憂傷,而這憂傷,盡堆在綸的眼眸裏:“記得我曾說過嗎?如果我像流星一樣不見了,不要來找我,我隻是必須去麵對這個命運給我安排好的一切,我無法擺脫,也已經認命了,至少命運將你的愛給了我,我已經很幸運了……”最後的一眼,仿似有雪花在綸眼中簌簌垂落,將彼此的心竅鎖入深冬……

一眼轉瞬,白色的熒光散成一圈雪花,隨著急溯的雨滴落下,消失於天地之間,如同從未出現過……

東的心仿佛也隨著那熒光的揮散而碾碎,手無力地握住哲的肩膀,也許是想尋找最後一點希望:“你一定知道他在哪裏,以你的智慧,你一定知道!”

哲抬起頭,看著那如透明的絲線般垂落的雨,從天空掉落到他的眼中,佯裝成淚滴的模樣,傾然從臉頰滑落,仿似這樣就可以將滿心的悲慟衝走。

當那憂傷的唇重新勾起輕淺的笑容,他轉而凝視著東,從他的眼瞳中,看到自己那蹩腳的笑,是說不出的唏噓:“我想……能讓他離開你,隻有一個原因……”看著東的表情由失落轉而企盼,他似乎懂了,也或許早就懂了,他與東與綸,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因為……霈!”

“霈?她不是……”東顯然吃驚不小,但忽然也想通了很多事,當時他沒有問綸為何要殺自己,現在也來不及問他為何要離開自己,原來都是這個答案。

“她本是必死的,但黃靖倫偷偷救了她。”哲忽然轉開眼眸,仿似有意避開東的眼神:“還有我,是我用歲月輪救了她,現在她在魔界。”也許當時他真的自私了一次,他沒有告訴東,霈還活著的消息,也許他還執著地保留著一絲僥幸,奢想讓霈永遠隔在東與綸之間,還幻想東的回頭,可是這一刻,他似乎真的放棄了,事實讓他真的放棄了,放棄了這個讓自己癡戀了七百年的人……

東沉默了,他無權責怪哲的任何行為,事實上是他負了他,而哲的沉默卻更像是一種救贖。

一時間,天地沉默,雨水的喧嘩也仿似無聲,世界靜默如天地初始,縱萬世滄桑,也不過一眼洪荒,喧囂凡塵,到頭來竟是回歸於萬籟俱寂……魔界。

大殿的入口處在黑暗中閃動著一絲微光,繼而幻化成一種不沾喧囂的白色,潔白如月華的白衣,純如一抹冰川,與四周血腥、惡臭的環境形成鮮明的對比。

眾魔尊似乎正翹首以盼,能出現在魔界的淨白,除了綸,恐怕再無其它,而這白色背後所隱藏的冷漠,更是隻有那風華絕代的雪神,才能演繹得如此靈幻神髓。

綸的平靜似乎將魔界內各種蟲蠕、髒湧、血流等等齷齪的怪聲全部湮滅,霎時間,天地靜如雪落。

看著正在走近的綸,那張臉傾城絕世,但覆若冰霜、冷絕孤傲,仿佛宣示著高不可攀的淩人氣勢。

“怎麼樣?任務完成了?”崴首先打破了這種讓人安然欲醉的寧靜。

綸沒有出聲,隻是將手中包袱提起來,那包袱中似乎裝著一個渾圓的物件,像極了人頭。

一瞬間,寒的眼神驟然沉落了一下,仿佛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在一下下鑿擊胸口,玉齒輕咬著下唇,什麼也沒有說,也許這自欺欺人的回避,真的能讓所有人都難以察覺吧。

可終究還是被靖看在了眼裏,那一刻的深邃,仿如夜空,無邊的遼闊,也無盡地寂寥,脆弱或許是萬物生靈的天性,就連魔也不例外。

“雪神的確有魄力,冷酷無情,小妹佩服!”柔的聲音帶著獨特的沙甜,心中莫名地對綸生出一種扭曲的仰慕。

“霈呢?”綸的眼仿佛失去了光明,瞳孔略微泛灰,就如同看不見眼前眾人一般,隻是怔怔地直視,冷漠如最極寒的堅冰。

“先把人頭給我們。”弦似乎隻是將信將疑,不知是更為謹慎還是對綸有所保留。

綸冷冷地一笑,帶出雪花一樣絕傲的寒意,是久違的傲氣:“慢著,我要求證一件事。”冷冷的眼寒意森森地掃過眾人,似乎在搜索什麼,但最終又收了回來:“你們為什麼要我殺他,不是想用他控製雨神嗎?”

寒抬起頭,也勾起自信的笑容,眼眸刺人,這一向是她自認堅強的外殼:“原因很簡單,雨神可以私自背約,我們也不必信守什麼,他出爾反爾,擺我們一道,我們是魔,有仇必報,我們就殺了風神,看他如何!”

綸依舊的極寒bi人的冷笑,還牽動著一絲輕蔑與嘲諷:“憑這種理由,你認為我信嗎?”

寒的眼中忽然閃動著一絲殺機,正欲開口,忽然被靖搶先一步:“那雪神倒是說說,我們有何動機?”

綸依舊是淺笑,其實寒的殺意與靖的攔阻全看在了眼裏,卻不知現在的他究竟想如何,似乎在有意挑起什麼:“雨神已經背約,對你們來說就不再存有信任,就算抓到風神能控製雨神,隻要風神一逃脫,雨神一樣可以反悔,於是,你們決定殺掉風神,對雨神造成致命的打擊,徹底從內心裏毀掉雨神,免除後患。”

眾魔尊的臉色微微泛起了一些異樣,但綸視若無睹,依舊驕傲地冷笑著,繼續說下去:“天界如今僅剩東西二天,隻要西天雨神崩潰,到時候東天雷神孤掌難鳴,天界陣腳大亂,就算還有個火神,但南天已滅,天界必是你魔界囊中之物,這如意算盤打得很是漂亮。”

忽然一陣響亮的掌聲,是崴:“雪神的確才智過人,什麼都瞞不過你,但如今已成定局,在論及這些又有何用?還是盡快交出風神人頭,我們好盡快解決此事。”

綸白衣飄飄,從容淺笑:“好,人頭在這裏,你們誰有膽來拿?”說著將包袱高高舉起。

但一時間五相魔尊竟無一人上前,其實誰也不知道綸究竟在盤算什麼,但若貿然上前,隻怕稍有不慎便後果堪輿,是以都互相審視,不敢上前。

氣氛異常凝重,眾人的靈力已經隱隱竄起,在空氣中緩緩彌散,碰撞出濃重的肅殺之氣,風為刀、氣為劍,仿佛稍一移動便是遍體鱗傷。就在這持續的僵局要再次升級的時候,弦忽然察覺到了什麼:“不對,我一直在感應,為何這包袱裏沒有風靈之氣?”

綸俊眉一挑,絲毫不以為然:“死人還會有什麼氣息?”

“不,神的元魄就是死後也不會立即熄滅,如果這裏麵是風神的人頭,那一定殘留有風靈之氣。”弦似乎胸有成竹:“我同屬風係,如果有風靈之氣,我早該感覺到了。”

“看來你知道的挺多。”綸的笑又深了一分,但也更冷了一分,那絕世無雙的俊顏上散發著傾倒眾生的魔魅:“說那麼多沒有用,想知道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話音未落,綸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包袱拋入空中,直直向眾魔尊落去。

眾魔見勢有變,哪裏還敢伸手接那包袱,靈氣運集,虛空中一擋,那包袱迅速炸開一圈極強的白光,隨著雷神般轟震的巨響在空中爆開。

眾魔驚怒交加,萬沒料到雪神有此一著,盛怒之下,崴厲聲吼道:“雪神,你真的為了這個男人,不管妹妹的死活了?”

綸的白衣衝天而起,虛空中幻如雪舞霜天,絕美神幻,令人瞠目:“霈我當然要救,但我有自己的方法,不需要受製於你們這等魔界的螻蟻。”右手靈光幻動,凝出一柄冰刃,決然向手腕一劃,頓時靈光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