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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城東最大的酒樓隱仙居失火了。
這場火持續了三天三夜,將半個蘇州城都籠罩在飄散的灰燼中。
九層樓閣,七十二處名家手筆,雕梁畫棟就這樣燒成了斷壁殘垣。
放火的人,是我。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站在門外的大街上,手裏提著倒空了的油燈,看著火勢愈來愈猛烈。
發生了什麼,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大火吞沒梁柱,肆意橫流,在酒的助勢下,火焰如紅色的巨大蜥蜴趴在九層樓閣的樓身上,用紅色的長舌將瓦片層層剝落。火焰中刺耳的哀嚎,一聲聲劃破夜色,此起彼伏。
仿佛兩隻怪物在相互纏鬥撕扯。
我一揮手,將手中的小隸書紙條扔進放肆的烈火中。
“欲見其實,必毀其虛。”
其虛已毀,其實又在哪裏。
我抬眼,望見天邊翻滾的巨蛇,吐著猩紅的信子,在漫天灰燼中若隱若現。
……
馬上要入冬了。
靈渚天域靈渚門藏書東閣的老書司在幾天前作了古。
老人家自十三歲入東閣任書童,到滿頭白絲被橫著運出東閣,已經過去了一百四十多年。掐指一算,相當於兩個甲子再加上一個廿年,在曆來的書司裏,他是活的時間最長的。
老人家也不謙虛,成天捋著一把拖地的花白胡子,在東閣裏“小輩來,小輩去,小輩呀小輩”。
起初小書童們都以為老人家要給什麼指點,後來發現他隻是想叫你一聲開心開心。
現在他駕鶴西去,無牽無掛,攔都攔不住。
東閣書司的位置,就這麼空了出來。
至於我。
我叫秦九鯉,今日,是我入靈渚門的第一日。
在我入靈渚門之前,是蘇州城裏酒樓隱仙居的一個小賬房,後來酒樓被燒了,就成了無業遊民。沒有仙資沒有靈力,卻被邀請上來補了書司的位置。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靈渚門會找上我。
實際上,我對東閣裏並沒有太多了解。今天早晨,我才第一次跨進靈渚門的門檻。
畢竟是首次踏進仙家的地盤。我站在東閣門口凍得瑟瑟發抖了好一陣子,被兩個守門的靈渚弟子從正麵打量到背麵,再從背麵打量到正麵,翻來覆去都有七八分熟了。
萬分尷尬,卻還是沒敢進。
最後是七澤親自將我領進去的。
七澤是我弟弟,親生的。丟臉丟到家了。
秦七澤,靈渚門三長老座下第一弟子,內門親傳,也是整個靈渚門的三師兄。
七澤來領我的時候,我站在東閣木雕嬴魚紋雙柱的門口,看七澤一身整齊淺青色靈渚靈修衣,提一柄輕短劍朝著這邊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穿得那麼正式,又一派正統仙門的氣勢,和入靈渚門之前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氣質完全不一樣,我差點沒有認出他。
說起來,我與七澤也有三年沒有見麵了,自三年前小伯帶著七澤來找過我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他,七澤不能擅自出靈渚門,我又不知靈渚天域在緲緲何處,形單影隻,一晃便是三年。三年後一見,這小子竟然正經了許多,還比我高出了一個頭。
見到七澤,守門弟子很恭敬地喚了聲“三師兄”。
七澤不慌不忙點了頭應了,頗有師門前輩的風範。我差點覺得這麼正經不可能是我弟弟。
想法剛一閃而過,就聽七澤叫了我一聲“阿姐”。七澤叫我很有特點,“阿”字拖得極長,又加重“姐”字的轉音,聽起來像剛下山的痞匪。
是我弟弟沒錯,這聲“阿姐”我打死都不會忘記。
“師父說阿姐會來,沒想到今日就到了。”
七澤三步並作兩步過來拉了我就往自己懷裏送。
我倒以為是他多日不見胞姐思念甚切,想安慰幾句弟弟辛苦,卻感覺頭頂被壓住了。
“阿姐,你越來越矮了,隻到我胸口。”
我眼角跳了跳,抬起手重重在他頭頂敲了一下。七澤沒來得及躲,哼了一聲,也不還手,抱了頭頂故作嗚咽演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