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的第四晚上,穆雲清安心躺在大床上,幸福地左右翻滾。

滾完三圈,裹成一隻蠶寶寶的她橫趴在床中央,羞澀地將腦袋壓進被子裏。

一陣悶熱窒息的甜蜜感之後,她猛地拔出腦袋,看著黑洞洞的床頭,一個人在安靜的暗夜裏,嘿嘿嘿傻笑起來!

忘記一切、失憶神馬的,果然都是主角的待遇!

她重新把身子攤平,眯著眼,腦袋輕晃,睥睨地看向花板——產生出一種坐擁江山、足以傲視一切的主角心態。

身嬌體軟、惹人憐愛,是她的基本配備。

最重要地,她身邊有一個集美貌與智慧、權利與財富,並且疼她愛她的親親相公。

她果真是一出場就滿級,可以無敵到永遠的狀態啊!

穆雲清收回視線,像海中遊魚一般快樂地撲騰雙腳,承感著一種超出言語、情感噴薄的幸福!

而她並不知道,同一片領域裏的另一處地方,有人正和她同樣快樂。

隻是,她的快樂源於自身腦補和臆想。

對方的快樂,則是源於她。

白玉石鋪就的宮殿內,牆腳的東珠散發著瑩瑩的光芒,穆雲清心目中的親親相公正單肘撐在床上,半斜著身子,興味十足地看著半空。

在那裏,如水波的鏡麵裏清晰展現出穆雲清房間裏的場景,而場景的中央,是她。

看到她抿住唇嘿嘿直笑,有點傻乎乎,又有點可愛,淩殊動了動胳膊,稍換了個姿勢,嘴角也勾了起來。

單一的畫麵沒有聲音,更無法展現出她的內心想法,可偏生就是這麼看著,淩殊竟也能被她的情緒感染。

不知道她究竟想到什麼,會開心成那樣,可他卻知道,自己一定占據在她思緒的中心。

“在想什麼呢?”淩殊輕笑一聲,倏地想到白日裏她所的光環。

溫柔和氣,以及家財上有重大建樹……在世上這些年,還是第一個人敢用這些詞來形容他!

即便是他還未起勢,隻是一個活在陰暗裏的瘦弱魔族時,別人對他的感官也隻有陰狠、狡猾甚至唾棄,沒想到曆盡千帆之後,竟然會有人給他這樣正麵,又是這麼難得普通的形容呢!

淩殊扯扯嘴唇,看向畫麵中心人的眼神逐漸轉向深邃。

穆雲清,清兒……他在心中默念這兩個稱呼,語氣一個冷淡,一個轉向興味。

作為一時興起讓無霜帶回來的修士,淩殊本意隻為逗弄無霜,磨煉他的性子。

魔界和修仙界的糾葛,起來,不過是在打擦邊球。

魔族當真想剿滅修士,有的是辦法。

有點能耐就飛升上的修仙界,精英都跑去仙界龜縮著,剩下的隻是些青豆苗樣地的年輕,哪裏鬥得過實力積蓄了數萬年的魔界。

可無論是如今的魔主淩殊,還是從前的曆屆魔主,他們尚且能秉持同一個信念——捏軟柿子不是真本領!

攆出仙族大打一架才痛快!

所以,淩殊犯不著真把修仙界怎麼樣。仙魔兩族本就互立互存,兩族雖水火不容,這麼多年的磨合期都過去了,早都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平衡點,作為魔主,他的義務無非是端住這個平衡點,適當搖晃可以,幅度太大就要調整調整。

實在無聊了,才找點刺激,消消樂。

因而他不主張在大巒之巔狂殺修士,命無霜把穆雲清撿回來,等她恢複了,也就把人扔回修仙界了,改變不了什麼大格局。

然而,撿回來的穆雲清卻出了差錯。

她失憶了?並且,像是完全變了個人,和大巒之巔的孤冷漠然完全兩樣——若不是當時她性子表現出那般,淩殊根本不會選擇她來磨礪無霜。

淩殊想到這,嘴角翹起一個自己都不太確定想法的弧度。

他看著畫麵裏明顯瞌睡,卻還強撐精神,唇邊不改傻笑臉上表情卻生動地讓人忍不住多看的穆雲清,他嘴邊的弧度突然散開。

笑了一下後,他指尖輕抬,散去半空中的畫麵。

畫麵從四周往中間碎裂開,最後一塊碎礫,是穆雲清秀美又靈動的容顏。

淩殊收回視線,緩緩閉上雙眸。

比起無霜對穆雲清失憶與否的警惕,在他看來,這根本不需要計較。

若她此般隻是有目的的偽裝,故意裝傻充愣,淩殊會稱讚她的無上勇氣和……傻氣。

可若她是當真失憶,忘記了魔族和修士之間的關係,忘記了從前的身份,同時,也忘記了兩百年恪守門規、約束自身形成的性格。

那現在,是否才是她最真實的一麵?

淩殊遽然睜眼,嘴角盛開一朵嬌豔的花兒,心中像是被什麼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