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婷出世的時候林家大小似乎不太喜慶,像是美夢破碎一般絲毫沒有生機。
屋簷上那高高的瓦鬆隨風飄動,屋簷下的行人陸續駐足流連圍成一團,他們不是搶購什麼東西而是圍觀兩個婦人打了起來。
“你不是說會生‘茶壺’(閩南語對生男孩的戲稱)嗎,怎麼會是‘聖杯’(即擲筊的‘筊’,閩南語對生女孩的蔑稱)!”滿江嬸揪住杏美姑的臂膀責問道。
“哎呦,冤枉啊,我也是按照她的臉相和掌紋仔細去算的,是不是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壞了天機,這可不能怪我呦!”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謊話連篇專門騙錢,看我怎麼教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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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女人打架,甩耳光、揪頭發還有踢腿。
我本想上前阻止她們然而周遭的群眾卻無動於衷,我又將手偷偷地縮了回來。直到後來來了兩個跟我差不多年輕的小夥子,打架的女人才被帶走,小夥子是她們各自的兒子。
糟糕,忘了說我了,我叫蔡阿傑,是個賣菜的,我現在說的是十幾年前的事,一說起這些過往我的鼻頭就有些酸楚了。
“賣菜傑仔、賣菜傑仔••••••”
同在市場做生意賣魚的阿華差點兒摔跤了,她打了一桶水回來告訴我滿江嬸和杏美姑打起來了!說也奇怪,那時候我怎麼撇下菜攤子就跑去看熱鬧,現在想起來都有些後怕,要是有人把我的菜全部偷走要怎麼辦呢?
我喜歡聽婦女們交談特別是關於誰誰誰的家長裏短,我從賣花生的周大姨那打聽到了那事過了幾天滿江嬸就找來了一個道士,就是我們漳州這裏常說的“師公”到她們家做法術了,那個時候滿江嬸端了一碗豬肚要她的兒媳婦黃秋蘭吃下,據說這樣下一胎就會生兒子了。
記得沒過多長時間林家又有了喜事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耀雄說結婚就結婚了,新娘都娶到大門口了!”
也是阿華告訴我我又撇下我的菜攤子跑去圍觀了,都說新娘子肚子有點顯懷,是不是已經有了?旁觀的大姨大媽們私下議論了起來。
新娘叫蔡文芳,是我們這裏人盡皆知的不怕婆婆的兒媳婦,娘家母親是小學老師,父親是商業局的職員。那天他們結婚蔡文芳還因為六千元禮金少收了兩百元脫下紅妝而鬧不嫁,中途還因為“帶路雞”(閩南和台灣兩地結婚習俗)鬆脫了繩索掉到了馬路上一群人停下來圍堵雞隻還差點造成一起交通事故。
盡管那天林家多麼熱鬧可秋蘭卻被安排不能走出房門,唯恐坐月子的人煞了新人的喜氣。
“賣蔡傑仔,耀雄都結婚了,你什麼時候娶老婆啊?”
有一個愛管閑事的老太婆拍我肩膀突然問道,我很生氣,皺起眉頭回了她一句不知道心裏開始嘀咕著誰不知道我阿傑現在還沒有女人緣,還說這話刺激我。也是因我而起,一旁的大姨大媽們咯咯咯的笑開了。
我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的手中竟牢牢抓著一把芹菜還一甩一甩的就像太上老君手中的拂塵。林家今天特別的熱鬧,連我身旁的這些大娘兒們都要趕去湊數了,我是去還是不去呢,猶豫之時,一個聲音喊我回去顧攤子,話說那時候我的生意竟反常的好了起來,因為有消息說有個第幾號的秋台要來了,台風來臨前蔬菜是最好賣的。
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麼看來那些大媽的眼睛都不是雪亮的,日後證明蔡文芳經過了一段時間才有了身孕,他們夫妻做了檢查據說是耀雄得了少精弱精症,哎呀,說到這個我就臉紅咯。
滿江嬸將希望寄托在文芳身上,那些日子滿江嬸為了能夠抱得男孫的確也用了不少心思,但她不走尋常路而是求偏方問神卜,包括赤腳醫生和私人診所在內她都曾帶她去過。
黃澄澄的油菜花一眼望不到邊,這是第二年的春天,我為了我的終身大事不得不要振作了,忘了是誰說的我到現在還恨他,說城隍廟裏的注生娘娘可以保佑男人早日完成終身大事我便偷偷的去了。
劈劈啪啪,廟裏到處可以看見婦女們祈願的身影擲筊聲此起彼伏,我祈求注生娘娘早日讓我能找到一個女孩好跟我成親。
“注生娘娘,我叫蔡阿傑,我想要娶老婆,拜托你保佑讓我••••••”
“賣菜傑仔,你來這邊做什麼?!”
突然背後有人叫我我愣的回過頭看,是滿江嬸和蔡文芳。就在我擔心我剛才的話會不會被她們聽見的時候我發現蔡文芳已經和這裏的很多女人一樣頭上戴著“春仔花”,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整齊的劉海和披肩的長發使得整個人更顯美麗。我正誇她頭上的花漂亮正想伸手去摸,滿江嬸的巴掌已經飛來打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