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暗不宜近嬪妃,太子不宜離左右(1 / 3)

南京舊宮。

由於大明南京和北京兩個都城並立, 兩套完整的中央領導班子, 一個打醬油一個幹實事而已。南京舊宮雖然沒有主人, 但一直有留在南京的舊宮人們打理, 起碼拎包入住是沒問題的。

隻是, 人給房子注入靈魂,再華麗的宮殿, 再精心的維護, 四年沒有人住, 很快就失去了生氣,垮得厲害。就像前期瘋狂注射玻尿酸的臉,一旦停用, 整張臉垮掉, 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

剛好此時又是萬物蕭瑟的初冬季節, 雨夾雪,連菊花都挺不住了,滿地黃花堆積, 清清冷冷, 淒淒慘慘,怎一個衰字撩!

東宮一家子就在這種淒涼的情景下搬到了舊宮的東宮。剛剛安頓下來, 太子朱瞻基就奔赴鳳陽老家,先祭拜祖陵, 把家室都托付給了嶽母胡善圍。

都是過來人,一看朱瞻基和阿雷相敬如賓的夫妻關係,胡善圍心如明鏡, “太子盡管放心去,這裏有微臣安排,定能保東宮妥當。”

來之前,張皇後已和太子密談,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等洪熙帝傳來“好消息”,太子有東廠的人監視,該拜的墳頭一個都不能少,否則就要被扣上“不孝”的帽子。

臨行之前,孫良娣捧著一套護膝,挺著微凸的腹話別太子,“氣濕冷,祭陵要經常跪拜,殿下心寒氣入體,這對護膝是妾身親自做的,妾身手藝簡陋,還望太子莫要嫌棄。”

太子收下護膝,“以後不要再做了,孫良娣安心養胎便是。”

“嗯。”孫良娣摸著腹,欲言又止,最後鼓起勇氣道:“殿下,妾身其實是皇上派來東宮的耳目,妾身早年跟隨彭城伯太夫人身邊時,父親就暗中投靠了還是太子的皇上,皇上許諾,將來妾身參加選秀,一定會幫妾身嫁入皇室,父親隻是永成縣一個吏,連官都不是,指望妾身攀龍附鳳,將來飛黃騰達。”

“但是,殿下……”孫良娣走近過去,抱著朱瞻基的胳膊,“妾身從就仰慕殿下,妾身出身卑微,第一次跟隨彭城伯太夫人進宮時,殿下與太子妃還有漢王世子堆一個雪兔子,漢王世子誤以為妾身是宮女,要妾身把他和荷包裏的金珠和宮人一起分,妾身尷尬,恨不得鑽進雪堆裏。是殿下認出了妾身,化解尷尬。”

朱瞻基目光惆悵,他們三人堆雪兔子的場景曆曆在目,那一年是童年的結束,從此以後,他們三人就各有心事了,再沒有如此酣暢淋漓的玩耍過。

孫良娣垂目道:“妾身有自知之明,知道殿下對誰都和善,並非隻是對妾身一人,但是對妾身而言,出身卑微,終年半主半仆的跟隨彭城伯太夫人身邊,被京城豪門貴女鄙視,不屑為伍,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真正融入京城名媛的圈子裏。”

“殿下能夠記住妾身的名字、幫妾身解圍,妾身一輩子都記得殿下的恩德,妾身因‘選秀畎畝,聯姻民間’而一夜之間飛到枝頭,被抬進東宮,這六年來,從來沒有真的出賣過殿下,所有傳到皇上那邊的消息,皆不痛不癢,為應付皇上而已,如今妾身已經有孕,縱使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孩子打算。”

孫良娣從袖子中取出一本薄薄名冊遞給太子,“這是妾身這些年收集的皇上耳目名單,有東宮的眼線,也有安插在坤寧宮皇後那邊的,但願能夠幫助東宮渡過危機。”

孫良娣獻出了投誠的投名狀。

果然如張皇後所料,用孩子將孫良娣捆綁在東宮這條船上,立場自會改變,孫良娣對太子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愛護,這都不重要了,利益捆綁比虛無縹緲的感情更可靠。肚子裏的孩子是活生生的,投名狀上頭一個名字就是太監王振,這個名冊也是真的。

這就足夠了。

朱瞻基將名冊交給阿雷,“雖如此,也不能完全相信孫良娣,一應晨昏定省都免了,盡量不要和她相處。你如今身子日漸沉重,這一胎懷相不好,還舟車勞頓,在東宮好好休息,把名冊交給胡尚宮,她自會有所安排。”

身在皇族,朱瞻基不得不多留心眼,孫良娣若生女還好,若阿雷和孫良娣都生兒子,孫良娣隻比阿雷的孩子三個月,嫡子和庶子年齡相差如此之,將來必有隱患……

朱瞻基想到這裏,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孩子還沒出生,他的第一反應不是作為一個父親去愛孩子,相信孩子,而是防著孩子們。

那麼,我和父皇有什麼區別?我沒有權力指責父皇,等我當了皇帝,或許我比他還過分。

原本,朱瞻基還不理解阿雷突然的轉變,覺得她斷的太快,太絕情。

如今,連朱瞻基都佩服阿雷的理智了。

生在帝王家,這是躲不開的命運。

婆婆張皇後的話都開始靈驗了,阿雷對孫良娣的投名狀並不意外,道:

“我知道的,你放心去鳳陽祭陵,莫要被人抓住不孝的把柄,往東宮潑髒水。”

阿雷鋪開案頭上的白紙,把算籌、圓規、尺度等等東西一一取出來,開始畫圖紙,“我打算送給肚子裏孩子一份禮物,閉關做事,孫良娣打擾不到我。”

朱瞻基的顧慮,阿雷都知道,幹脆井水不犯河水。

朱瞻基往炭盆裏添炭,然後靜靜的看著阿雷畫圖,阿雷隻要提起筆,就會到忘我之境,根本覺察不到朱瞻基何時離開。

朱瞻基在鳳陽祭陵、阿雷在南京舊宮做圖、胡善圍拿著孫良娣獻的名冊布置人手,洪熙帝在北京實行新政,新政以休養生息為主,鼓勵農商,削減江南賦稅,司法上廢除了洪武朝和永樂朝嚴苛,以寬容為主,無論朝廷還是民間,洪熙帝名聲和威望都頗高,都讚之為“仁”。

洪熙帝有監國的基礎,政治手段老練,且民心所向,因而漢王和趙王心下不服,卻也不敢輕舉妄動,不過東宮太子奉旨出京,舉家去南京舊宮。洪熙帝能夠瞞過群臣,瞞不過和他過招半輩子的漢王和趙王兩個親弟弟。

兩個藩王都猜出洪熙帝和東宮有矛盾,一顆死心再次被激活了,想要從洪熙帝和東宮之爭中漁翁得利,兩人聯手,暗中招兵買馬,伺機撿漏。

除了東宮,洪熙帝還拉起了清單,清算當年他當太子時要廢太子的骨幹們,比如妹妹安成長公主和駙馬西寧侯宋琥,當年安成公主是支持漢王的,宋琥也是如此,洪熙帝念及安成公主也是仁孝皇後生的,一母同胞,不對妹妹下手,可是駙馬就不同了,是外人。

何況西寧侯掌握重兵,世代負責大明北方的國防,洪熙帝擔心宋琥和漢王勾結,威脅皇權。

洪熙帝下旨,奪了宋琥的西寧侯爵位,還削了其駙馬的俸祿,把爵位給了宋琥的弟弟宋瑛——也是妹妹鹹寧長公主的駙馬。

鹹寧長公主當年是支持太子大哥的。洪熙帝以紀律委員的細致,一直拿著本本記錄誰對他好,對他不好,當了皇帝,手握皇權,幾乎可以為所欲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感覺實在太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