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鼓樓響起了悲沉的鍾鳴。
鍾槌特意裹上了牛皮,使敲擊出來的鍾聲更加低沉。
“是喪鍾!”
政事堂內,宰相們都不由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起側耳聆聽。
左相上官儀來到右相來濟的公房,“紫徽宮還是南宮?”
“宮裏應當馬上就會來人了,一會就知。”來濟麵色沉靜,此時已經入夏,天子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如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會熄滅。
倒是南宮那位,據說身體一日好過一日,甚至如今都已經不需要再用輪椅便能行走了。
麟台監高福很快便親自趕到政事堂,“天皇天後宣諸位宰執相公們宣政殿覲見。”
聽到這話,來濟和上官儀對視一眼。
既然天皇天後宣見,那說明喪鍾不是為天子而鳴,而能有這個資格享受這喪鍾的那麼最可能的便是南宮那位了。
果然,高福小聲的道,“南宮上皇駕崩。”
對細節卻隻字不提,兩位宰相也沒追問,但他們都知道太上皇這段時間可是龍體大安,這個時候突然駕崩,這裏麵不簡單。
高福低著頭,麵色有些蒼白。
做為在擁立當今繼位的那一天,高福是出了很大力氣的,他本是前宣徽使、內侍監高護的義子,在那天也被高護委以重任,派往北門屯營協助掌控禁衛軍,結果誰也沒料到,高福居然在關鍵時候倒戈,引禁軍入宮。
事後有人說高福其實曾是鎮撫司的人,早年秦琅還在鎮撫司時親自招募,並秘密安排入宮,三十多年一步步從最底層做起,然後成了大宦官高護的心腹義子,在最關鍵的時候,發揮了重要作用,為秦俊擁立新皇立下汗馬功勞。
所以這一年多以來,高福也深得新皇信任,很快就成了內侍第一人,在剛重建的宣徽院中,他也被任命為麟台監。
做為總管內侍機構的第一大宦官,高福當然知曉太上皇突然駕崩的原因,甚至是他一手參與的。
他現在都還記得在一個時辰前,太上皇抱著肚子在榻上打滾的樣子。
太上皇帝痛的死去活來,披頭散發,臨死前一張臉猙獰無比,一直在吼罵著,罵秦琅罵皇帝罵秦氏也罵他高福這個狗奴。
太上皇帝知道今天吃的藥裏有毒,而且是劇毒。
是吃了就要命,不給半點時間的劇毒,不是鳩毒便是砒霜、金屑之類的。
高福在太上皇停止了慘叫怒罵之後,才上前親自檢查,驗過呼吸,翻看過瞳孔,又摸了脈膊,為了穩妥以防萬一,高福還摒退旁人,用一張濕紙蓋在了太上皇那張死不瞑目,竅孔還流著血的臉上。
直到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將濕紙揭下。
太上皇死的不能再死了,哪怕剛才還沒完全死透,這會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叫來宮中的其它人,讓禦醫宣布了太上皇駕崩的消息,然後他便回洛陽宮複命。
這趟差事,萬一泄露出去,他高福死一萬次都不夠,但這差事是天皇親自交待給他的,他隻能咬牙去辦好。
來濟等政事堂宰相趕往宣政殿。
宮前碰到了鳳閣、鸞台、玉堂、憲台的諸長官,大家都表情嚴肅的點頭示意,喪鍾還在長鳴,得敲滿三萬記,今天要響上一整天。
宣政殿中,天皇李曌仍然躺在禦榻之上,正不斷的咳嗽著,身邊還有好幾位禦醫圍著。
秦太後與秦太淑妃姐妹倆個和娘家侄女秦皇後也在,三歲的皇太子李燁正站在皇後旁邊。
“諸卿免禮!”
皇帝看到一眾大臣進來,努力讓自己平息下來,但那手絹上的殷紅讓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大限已至。
“諸卿,太上皇龍馭賓天,大行西去了!”皇帝說的很平靜,沒有絲毫的悲痛,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這位年輕的皇帝,最終還是硬下心腸選擇把自己的父親帶走。
先送他離開。
時間太急迫,他甚至都沒有時間再細做謀劃,隻能讓高福用砒霜直接毒殺了太上皇,但也顧不得這些人,就算這些將來暴露,也都由他一力承擔。
他不能給才三歲的皇太子,留下一個身體不斷恢複越來越強健的太上皇,那太危險了。
“太上皇在位十五年,繼承聖祖留下的貞觀盛世,對外平高句麗、滅三韓,征服奚契,羈縻靺鞨,又南滅驃越,廢滅西突厥,為我大唐開拓疆土無數,揚威宇內。於內,我大唐人口在開元朝突破億口,貞觀開元盛世,遠超秦漢。”
“可惜太上皇正當壯年龍體欠安,內禪退位,朕雖遍尋名醫良藥,卻也回天乏力······”
“大行皇帝的功績,彪炳千秋,功耀古今,於我大唐更是偉大的帝王,朕要為大行皇帝尊諡為開元神武皇帝,廟號世祖,諸卿以為如何?”
在皇帝的咳嗽聲中。
一眾大臣們也沒有誰有心思去追究太上皇為什麼好好的突然就駕崩了,到底是什麼病這麼急,有沒有用藥味道,或是禦醫疏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