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眾鳥爭浮沉(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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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玄機和鶯奴在山野裏花了三夜,共做成一百盞手掌大小螢燈,暫時收在日光映得到的蠶房內,好讓螢火蟲不在白日浪費壽命。

兩個孩子為此次日睡到日上三竿,直到芳山來催促方才起身。短暫休養了一上午,魚玄機似乎又精神飽滿,鶯奴看她時,都能發覺她瞳中含光,仿佛已經開始期待那場亡市之旅。

侍女們似乎也看出小宮主這兩日異常抖擻,午飯特意安排後廚多做了些葷腥,並濃燉一盅老鴨,魚玄機對此倒是十分滿意,心情舒暢吃完午飯,她照舊把空碗向桌上“咚”地一放,道:“芳山,給我宰隻仔豬,現在就去!”

侍女芳山饒是知道宮主常常口出怪語,所言荒誕不經,也嚇了一跳。她確認了一次:“宮主可是已經吃飽了?”

魚玄機看著滿桌殘羹剩飯,朗笑道:“我當然是飽了,這仔豬是為聚山的水神備下的。”

芳山道:“宮主想必又看什麼誌怪小說了!要祭水神,婢子自然攔不住,可是宮中那老母豬肚皮圓圓,仔豬還要半月才下得來。”

鶯奴也一臉疑惑地看著魚玄機,她卻十分正經:“《江南道名山省考》上明明白白的寫了,聚山上有口深潭,若要行事順利,必免不得祭一祭潭中水神。我現如今有大事要辦,不去祭拜一下心裏怪怕的。”她轉過頭看著芳山,“宮裏沒有仔豬,別的什麼鮮肉也行,要有半個我那麼大,宰殺幹淨給我便是。”她比劃了幾下,難得見她這等上心,像是把這事看得十分要緊。

芳山叨擾不過,滿口答應道:“是是,我稍後翻山去鎮上買一頭來。隻是宮主——《江南道名山省考》恐怕又是你杜撰的吧。”

“這書白紙黑字,成稿就在我書桌上,前天才剛編完。你也正好拿下鎮裏去賣給抄書的,說是從天樞宮偷偷流出的珍稀古籍,也好多換幾個錢來。你要記得裝作舍不得的樣子,乘機把賣價喊高些!”她搖搖頭,歎道,“我小小年紀就要為宮裏的生計熬得頭發花白了!”

鶯奴忍不住遮著嘴笑起來。

“可還缺這麼幾個小錢麼?你欺騙無知百姓,秋宮主聽了可是要不高興的。”

魚玄機便踢腳喊起來:“不高興正好!他想來教訓我就早點回宮一趟,我給他準備好了野草大補席,吃得他沒空罵我。”

芳山連連稱是,忙退下了。鶯奴緊接著拉住魚玄機問道:“你果真是要去祭水神麼?你原說過從不信這些牛鬼蛇神的,今番說這些話又是賣什麼關子?……”

魚玄機拿筷敲敲桌沿,道:“這次是真的,並不是我誆騙誰。雖說《江南道名山省考》確實是我杜撰的,可那水神的原文就在第十二任宮主的日記裏。她提到舊宮東南某處有一個深潭,‘安澤行市,勢也’。安澤行市,意思不就是說亡市的澤部是照著深潭的模樣建造麼?意思是澤部和深潭的地勢非常接近,因此按照深潭的結構建造也是符合情理。她還說每隔五十年,當值的宮主都必須去那深潭內祭祀一次,備下童牲肉鬯;水底有神,非生肉不食。”她見鶯奴聽得呆呆的,又解釋道,“我才不信那真是神,但那食生肉的總不能隨便打發。我心地如此善良,童牲就免了,肉鬯少不了它的。我打算等芳山把肉畜給我準備好了就去請請神。”

鶯奴眼中一動,樂道:“我也去。”

魚玄機歪過頭來,道:“我們可是當真跳進水去祭祀呢,你跳麼?”

鶯奴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魚玄機便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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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山次日五更便將一頭足月小豬宰殺洗淨,端端正正擺在了玉衡樓廳堂中央那張大桌上,還有模有樣地交錯貼了黃符,點上一爐香。魚玄機下樓看見這場麵,叉腰哈哈大笑起來。

隻見那黃符上一條寫著“南海觀音保佑萬事順利”,下一條壓著“西地王母宮主早些回來”。

魚玄機用指頭挑開那兩道黃符,拿出準備好的紅絛捆起小豬,馱到背上就朝著等在門口的鶯奴喊了一聲:“走!”

魚玄機隨身帶著一幅簡陋地圖,說是按著宮主日記和其餘雜考畫出來的,大約能找到那眼深潭。按地圖,這深潭位於河穀盡頭,離天樞宮頗有點距離。

根據各類雜考所寫,有一眼深潭是穀中河水之源,水深難測,恐與東海相接;據傳這又是整座“龍脈”的龍眼,是山中靈氣最盛之處。水潭兩側有兩山相夾,潭眼寬約三尺,至於潭水深處還有什麼,無人知道,隻有曾經的宮主提到裏麵有食生肉的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