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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喜旺波忍到這時,終於無法平靜。再加上娘定埃增的阻撓,使他無論如何要除掉這妖孽。但他才舉起法杖,始終圍著他打轉但沒有攻擊的狐陣就忽然發力,立即將他的衲衣咬住,攀緣著爬到其法冠上來,朝著他的麵門和耳朵用力咬去。
娘定埃增見狀,雖然遭難的是自己的對手,依然大驚失色,連忙出手,以兩粒佛珠擊落狐狸,大喝兩聲往生偈語。佛珠擊出,他頸上的珠串崩斷,檀珠淋漓而下,落在烏策大殿的地麵上,如同淒淒雨聲。
狐的麵上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娘氏大賢也不能免俗,落到我的陣法裏來了。誰也沒有丟棄七情六欲,但我敬佩你比他們都多看破一層。”
他也哀聲道:“你盡快地殺吧,我不能長久地凝視。”
在底下掙紮的僅剩幾十人,此刻聽到娘定埃增的話,幾乎都在一時間尖叫起來,此前模模糊糊的猜測如今被大師明明白白地說出口來,這就是判了他們死刑!且隻要他說出了口,就算他們能逃過這一劫,隨後也會被殺掉封口,誰也別想把這道圍牆裏發生過的事說出去!
怎麼能!他們難道不是佛陀的門徒嗎?
益喜旺波是最為哀慟的,聽畢娘定埃增的話,立時就舉著法杖向他打去,痛號道:“你不配為人,定埃增!”
娘定埃增早已料到他會喪失最後一分平靜,醞釀許久的一掌直直朝益喜旺波的胸口打去,口中爆發出一聲惡吼:“巴賽囊!你越陷越深,我說過你會明白我的苦心,為什麼你的修為反而不如我呢?”
然而他如此說的時候,眾人也明明看見了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益喜旺波受了那一掌,被遠遠地打出十餘尺去,腳下踉蹌坐倒在地。鶯奴和其餘人見狀去扶,但隻要一動,狐狸就纏上身來,咬得滿頭滿臉,像是在阻攔眾人靠近益喜旺波的身體。好多人在半途就被狐狸咬斷喉嚨倒了下去,鶯奴自己也兜了滿身的狐狸,幾乎挪不動步,等用力甩開這些妖物的時候,睜眼看去,益喜旺波似是已經被狐狸和死屍緊緊掩埋住了。
她大驚,要去把益喜旺波大師刨挖出來,娘定埃增顫抖的聲音再次響起:“施主!不要再去糾纏巴賽囊的色身,你的困境還未開始呢!”
狐女依然如同蓮花般開在原處。
鶯奴似乎在隱約中悟出什麼來了!
她驚異的目光朝著娘定埃增投去,對方的目光中意味更深,似有什麼必說不可、但說出口就會立即破碎的真言含在口中。
她立即發覺自己的覺悟還遠遠不及對麵的高僧,他發出的指令裏已經包含了解謎的暗示,那道指令並不代表他順從到助紂為虐的地步。她還沒有開悟!
鶯奴轉過身去,狐女麵對她的臉,吐出一句悄聲細語:“鶯奴,在你的眼中,我是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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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奴並非吐蕃人,即便知道此國為佛苯之爭已經腥風血雨幾十年,對苯教是何物仍然不甚明白。若要從那些依舊淳樸無知的百姓身上來看,所謂的苯教隻是崇拜各種物靈、極其原始的宗(易查字隔斷)教,這樣的宗(易查字隔斷)教如今還遍布蠻荒之地,包含占卜醫藥、祛邪祈福等所有淳樸的巫術。隻要不提到祭祀,這些宗(易查字隔斷)教的麵貌就並不可憎,隻是未開化之地自然而然醞釀出來的信仰罷了。
有人說苯教有人牲祭祀之惡習,但此惡習數百年前就已經滅絕,即便是今日狐女重新拿出來,也沒有人會覺得這是合理的做法。正因為吐蕃已經逐漸開化、不再接受各種殘酷的牲祭,如今留下的苯教殘部也隻是用狗和羊之類的動物開祭而已。
但狐女所祭的這一支大滅頂祭,卻好像來自極其遠古的時期。中國也有過人牲祭祀,隻不過已經是有商一代的舊事了;這類以活人為祭品的禮拜太容易引起怨憤,更何況這些死去的人本來都可以為奴隸主勞動,而一旦死去,就失去了所有價值;因此國民一旦走向開化,這樣的祭典很快就會消逝在曆史中。但“人牲祭典”所包含的威力,至今仍被極密地推崇,隻因為誰也無法證明以動物和泥偶代替活人,那不可見的神祇究竟是否滿意。
狐女將如此過時而隆重的東西搬出來,看重的似乎並非有多少人轉而信苯——正如娘定埃增所暗示的,這場祭祀根本沒人有機會說出去,一切都會被封於寺內;狐女在意的是祭祀本身,她要靠祭祀完成什麼無需被傳播出去的目的。
而娘定埃增是知道她的目的的。
但鶯奴此時此刻想知道的還遠不止於此,她想從狐那裏聽到的是自己的身世。師父說過,隻要按著魚玄機所給的最初提示一路走下去,她是何人其義自現。由於那難以解釋的神秘的沉默力量,魚玄機一旦要將她的身世付諸言語,聲音和文字都會被消去;所以唯有她本人前來經曆,將其記在自己的腦海中,這意義才能免於被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