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了二十幾年,從前做殺手時也沒出過紅塵。最該隱於暗處的都城第一殺手偏生是個最招搖的,混跡在脂粉堆,流連於街市酒坊。就連躲避追殺的這兩年也絲毫沒見收斂,日子從未像這幾月這般清淨過。於是,捉弄清和就成了他每日最大的樂趣。
清和性子淡,雖然身上壓著血仇終日冷著一張臉,但到底是脾氣好心腸又軟的姑娘。然而即便是這般和氣的姑娘也被燕時氣得直接拿柳眉刀朝他身上擲,若不是燕時身手好,現如今早就被紮成篩子了。
近來燕時突然發覺,他和清和同住一個屋簷下這麼久,卻從未見清和睡著過。起先因著治贍藥裏加了安神的藥,他一裏昏睡的久,便沒有注意到。後來身體慢慢痊愈藥量減弱,睡眠也跟著恢複了正常。但無論他睡前還是晨起,都未在睡覺的時段在臥房見過清和。
有次夜間,燕時因舊疾疼醒,出門洗了把臉清醒片刻。回來時路過清和的房間,門半掩著,床上被褥整整齊齊疊在一邊。
他著急地出門四下去找人,最後在墓林尋到了。
冰雪地裏薄薄的一個人影。
清和身上還穿著素白的守孝服,蜷縮成一團靠在冰冷堅硬的的墓碑上。燕時躬身朝墓碑林拜了三拜,然後敞開外衣將清和裹緊抱到懷裏。
好輕……
睡夢中的人似乎深陷夢中並沒有轉醒,她本能地朝熱源貼近,在燕時胸口蹭了蹭,像隻還未睜眼的獸。
燕時一路抱著清和回到住處,懷裏的人睡得沉沉。他將清和心放在榻上,沉睡中的人一沾床鋪,便瞬間睜眼醒了過來。
她迅速後徒床角,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匕,看著燕時滿是戒備。
燕時將清和放到床上後便轉身去點放在一側的炭火盆,等他再回過頭時嚇了一跳,懷中還尚留著那饒溫度。他輕聲喚她:“阿清,是我。”
清和瞪著眼睛愣忡了片刻,才慢慢從緊繃的情緒中走出來。她收起短匕低下頭沒去看燕時,了聲抱歉,便匆匆跑了出去。
赤腳踩在雪地上清和才算徹底清醒過來,身後立刻有人追出來,她回頭看見燕時突然頭疼得厲害,腦中昏漲像是隨時都要炸開。
燕時向前朝她邁近一步,清和便倉皇地往後退一步。
一連幾次燕時終於發現不對勁停了下來,他站在雪地裏,冬日的光從他身後乍破緩緩升起,他朝清和張開雙臂,“阿清,到我這兒來。”
清和看著他,腳下雪像是那日滿地是血的黃昏,又像踩在大火後尚有餘溫的灰燼上,一時分不清腳下是冷是燙還是疼。她閉上眼迎著拂曉剛升起的太陽往前走,下一刻便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被人接了個滿懷。
燕時著急地給清和披上厚衣裹住雙腳,將人整個摟進懷裏,聲音輕柔的像是一個夢,“不要怕,我帶你回去。”
懷裏的人雙眼通紅,一滴淚也未落。委屈和恐懼都哽在喉間化作一聲壓著哭腔的:“好。”